替罪羊

你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一天，你特别不想上班。然后你刚好发现，开车上班的这条路有事故，堵死了。于是你拍了一张照片，发到公司群里说：好烦躁，前面有事故，路上堵死了。当然了，你心里其实挺开心的……

这时候，堵车具有了双重意义。一方面，它是客观发生的事件，另一方面，它是系统需要的一个动作，它会替你们实现一些功能，帮助你调节工作带来的压力。当然了，我不是说系统需要它，它就出现了。在堵车这件事上你是无辜的，因为你不可能把这件事召唤出来。——但是，发现堵车之后，你不会像别的司机那么着急，也不会积极地想办法换一条路，这种反应多半会有一点。换句话说，因为系统需要它，所以你就算没有创造这件事，你也会更配合这件事。

堵车这种事情，看上去很可恶，大家都很讨厌，但如果从系统的角度，就会看到这种事情在某个层面上，其实也迎合了系统当中一个人或者一些人的潜在需要。这种事情，包括做这种事情的人，就叫做「替罪羊」。「替罪羊」不一定是被系统生产出来的东西，它只是替整个系统去表达一些东西，在系统当中有一定的重要功能，所以它会被系统允许，配合，甚至是维持。但是在意识层面，很多人其实又不能承认这个部分，只会觉得这个东西罪大恶极，人人喊打。

我们讲过了，如果一个东西真的人人喊打，那它为什么会在系统中一直存在呢？

刚刚说堵车的例子，堵车不是我们召唤出来的。换一种情况，比如一个人在单位憋了一肚子的火，他想找个人生气，这时候正好有人惹了他，说了一句什么话，这句话大家平时都说，没关系。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说，不可以！他就很生气，这叫什么呢，叫做借题发挥。不是这个人说话让他生气。说话的人是个替罪羊，他本来就想在这个时候生一下气。不是生这个人的气，就是生那个人的气。这种情况，系统就是在制造一个替罪羊。它把一个本来可有可无的事情变成一个「有」的事情。但是你说起来，他不承认，或者他根本都意识不到，他会说：那谁叫那个人说错了话呢。也对，看起来呢，也是那个人说错了话。

大家理解这个意思了吗？一些错误，它确实是错误，但它也是在被系统利用。有人会强调它，有人夸大它，有人甚至会制造它。一次两次错误是偶然，如果错误一直存在，那这个错误，或者犯错误的角色，可能就是系统的替罪羊。

在一个家庭里，也会遵循这样的规律，它会分派一些出力不讨好的角色，来实现不同的功能。比如，家里面经常有一个人会很焦虑，想一些有的没的事。「焦虑」在一个系统里有很重要的警戒功能，它负责去识别一些危险，保证大家的安全。通常谁会充当这个警戒的角色？妈妈。妈妈的焦虑是有功能的，能帮助每一个人规避一些风险，提高他们的安全系数。可惜有的时候，爸爸和孩子会很嫌弃妈妈，觉得太唠叨太琐碎了，整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让人心烦。

这时候妈妈就是一个替罪羊，她是一个容易焦虑的人，但她的焦虑在被整个系统利用，因为对大家有好处。而且她焦虑了，别人就不用焦虑了。那有的人看不见这一点，就觉得是不是她有心理问题？为什么我们都不焦虑，就你焦虑？

其实，这是「替罪羊」现象的一个重要的特点：一个人把情绪表达出来的时候，其他人往往就没有这么强烈的情绪了，或者说，系统这方面的需要被满足了一些，其他人就会比较容易站到别的位置上。生活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我们排队时有人插队，在公共场合遇到一个熊孩子，当我们碰到这些事情时，通常会有人发火，一旦有人发火之后，另外的人立刻变得心平气和，他们反而会劝这个发火的这个人，哎呀，脾气不要那么大，何必这么生气嘛！

这种时候，扮演替罪羊的人真的是非常委屈，出力不讨好。有时候她自己都意识不到，还会怪自己：哎呀我这个人，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当人与人站在系统的不同位置，实现不同功能的时候，他们往往不能理解对方，也不能理解自己。生气的人会说，「你怎么可以那么轻松，那么事不关己」，轻松的人也会说：「你的情绪控制能力怎么那么差，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为什么要那么抓狂」。其实，每个人心里多少都有一点生气的部分，也都有平和的部分，只是在一个系统中扮演不同的角色，有人唱白脸，有人唱红脸罢了，但他们彼此看到对方跟自己不一样的时候，就会认定，问题出在个人的身上。

介绍完替罪羊的概念之后，我们来讲一讲它的用处。大家一听替罪羊，就感觉是个负面的东西。其实它存在于系统当中，是因为有它的功能。

一方面，「替罪羊」给系统制造出了一些问题，这些问题被保留下来，往往因为它们可以帮助系统维持一个更大的稳定，听上去有点奇怪。不知道你们遇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当父母关系不和或者冲突激烈时，一旦孩子生病，发生什么状况，或者发脾气的时候，父母就会把他们的矛盾放到一边，关心这个孩子。这样一来，「生病的孩子」就有可能成为这个家庭矛盾的「替罪羊」。久而久之，孩子学会运用这样的方式，调节父母之间的关系，帮助这个家庭维持稳态。

另一方面，「替罪羊」可以帮助系统表达一些负面感受，特别是不被允许表达的情感，比如说对别人的愤怒、恐惧、失望，这种感受在通常的系统规则里不可以表达出来，所以就会委托一个相对来说被认为是有问题的人来表达。

比如婆媳冲突，儿媳妇跟婆婆有矛盾，有可能是丈夫跟自己的妈妈矛盾的投射。儿子没有办法直接反抗妈妈，他从小就对妈妈言听计从。儿媳妇面对这种关系的时候，心里就会有不平衡的感觉。她会对婆婆产生一种潜在的怨气：「你凭什么可以这么强势，这是我的老公，不是你的老公，我不允许你对他这么指手划脚！」她有这种想法，好像是她跟婆婆之间的一种冲突，但她意识不到的是，这些东西其实应该是她丈夫去说：「我是个成年人，我不允许你对我这么指手画脚」，但是她丈夫说不出来，不但说不出来，可能反过来还会怪妻子怎么这么不尊重老人。

其实他责怪妻子，是他内心斗争的一个外化。他把对妈妈的不满全都压抑下去，这些被压抑的不满，通过妻子这个替罪羊被外化出来了。

所以我们经常看到，越是对母亲百依百顺的儿子，媳妇跟婆婆之间越是会有强烈的冲突，如果允许儿子对父母多一点反抗的态度，媳妇对公婆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愤怒。甚至反过来，有时候还能成为调和母子关系的那个角色。

另外，「替罪羊」还可以转移焦点，把一些更大更无法应对的问题，转移到一个相对小一点的事情上，虽然这个事情看起来也是无解的，但因为它相对小一点，更可控一点。在这个事情上较劲，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释放人们面对更大问题时的无助或焦虑，这里包含了一个转化机制。我们会在之后的案例中讨论。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不同的系统中直接或间接地充当「替罪羊」，有时候我们替别人背黑锅，有时候别人替我们背黑锅。有时候，它看成是一种问题，特别是「某个人」自己的问题。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我们需要不断练习系统式的视角，去思考，为什么替罪羊被允许一直存在？它是在替谁表达什么东西？

有时候，我们看到替罪羊在家庭中的功能，问题甚至都可以不解决。「替罪羊」虽然听起来不好听，但它也是一个家庭或者一个系统的智慧，我们消灭不了它，不如换一个角度应对它，甚至学会欣赏它的功能，与它好好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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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在讨论区的朋友，建议你花一点时间，想一想自己的例子。

因为你只有用到自己的生活中，这种思考方式才会长到你的身上。请你想一想，在你过去的经历当中，有没有那么一段时间，你特别讨厌一个人，或者你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怪这个人。把它写下来。最好这件事情是很早以前的，是在另一个时空发生的，对初学者来说，距离越远，越容易用一种客观心态去分析。

写下这个人的名字，他做过什么讨厌的事，然后你停下来，想一想当时他身边都有哪些人，那些人都在做什么，他们后来怎么样了。不要着急，你想五分钟或者十分钟，让自己在回忆中呆一会儿。然后，你再思考这个问题：

在当时那些人里面，有没有人利用了那个讨厌的人，实现了自己的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