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为什么越亲密的人吵得越凶？
冲突与升级
在沟通的最后一个部分，我们来讲沟通的一个负面形态，就是冲突。
我们都经历过冲突。一般来说，我们觉得冲突是很激烈的，会骂人，会摔东西，会打。其实冲突也有很多种形式。不说话也可以是一种冲突，我不理你，你不理我，谁要是先说话谁就输了，这叫冷战。或者两个人说话很客气，过分地彬彬有礼，也可能是冲突的一种形式。夫妻之间闹矛盾：「麻烦您老人家收一下桌子，吃饭了。」「好的。」「谢谢您。」「应该的，甭客气。」其实两个人都很气。
我们跟陌生人起冲突的时候相对比较少，更容易跟亲密的人起冲突。而且，越亲密的人，冲突起来越是伤筋动骨。从这个意义上说，冲突正是亲密的一种体现。我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不会跟来访者吵架，有的来访者会说一些很过分的话挑衅，但我不会生气，我知道：他肯定是想起他生活当中的什么人了，不会无缘无故对我生气。我就心平气和地问他：「怎么了？你刚刚那么生气，是想到什么了？」
心理咨询师之间经常讲一个笑话，就是我们的伴侣经常说：要不我给你付钱，你像对客户一样对我吧，怎么别人撒泼打滚你都不生气，你对我就那么凶。心理咨询师的回应就是：你知道吗？就是因为没法把你当客户，我才对你凶啊。
所以，一个人挖空了心思跟你冲突，虽然让你很生气，从积极的角度看，也是因为你对他很重要。那么，为什么亲密的人会有冲突？冲突本质的原因是什么？
要理解这个，就首先要理解在关系当中，有两种不同的形态。一种叫对称，一种叫互补。互补的意思，就是两个人对关系的定义是相互吻合的。一个人生对方的气，另一个马上说对不起。这就是互补。一个人说：我需要被照顾。另一个说：好，我照顾你。这也是互补。两个人刚刚好是契合的。一个在上面，一个就在下面。一个强硬，一个就很柔软。一个进，一个退。一个攻，一个受，呃……守。
互补是关系中最稳定的一种形态。但是稳定的代价就是缺乏变化性。在一个短期的关系里，这是很理想的状况。两个人都有各自的角色，而且安于这样的角色。或者如果这是一段职业关系，也没问题，你是老板，我就是下属。但是在亲密关系中，长期僵持着一个上一个下，一个总在奉献，一个总是像大爷一样心安理得，就会出问题。因为谁也不是该着谁的，这段关系必须有变化，才有活力。
这就要说到关系的另一种形态了，就是对称。意思是说，两个人就像镜子一样，你这么对我，我也这么对你。谁也不服谁。你要我洗碗，我说凭什么要我洗，你干嘛不去洗？这种关系特点，很容易产生冲突，叫做对称升级。最适合说明对称升级的一句话，叫做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人是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甲说乙太固执，听不进劝，其实两个人是一样的，甲要是能让一步，就不会跟乙一直耗着。
对称升级，就是搞事情的节奏，意味着关系要发生反转了，我之前是这么对你的，现在我不这么对你了，我们两个就进入到对称升级的模式，你不服我，我也不服你，你讲道理，我也讲道理，你生气，我更生气，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问题就会越来越升温。但是在理想的状况下，它不会一直升温下去，上升到某个点，比如让两个人都觉得「太累了，什么正事都干不了」，他们就会重新转入到互补模式。但他们的关系位置会重新调整，比如之前都是我在洗碗，之后你来洗。或者说之前都是我在洗碗，之后我们商量着来，我洗三天，你洗三天。你看，这就是通过关系中的冲突调整关系，让它从一个僵化的稳定状态中出来，有所变化。
良好的关系，始终能保持着某种对称中的互补。举个例子，在一段关系中，女朋友处于更在乎的地位，害怕失去这段感情。这时候呢，男朋友就会比较舒服，好像他在关系中占了上风。这是一段互补性的关系。但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间一长，女朋友就会受不了，她打算结束这段很委屈的关系。这时候男生就开始慌了，拼命地想要挽回，两个人经过一番冲突，重新达成了稳态。这时候变成了男生比较紧张，害怕女生在关系里不舒服。跟之前的状态相比，就是一个对称的局面。
你可能会问，有没有可能冲突之后，重新形成的稳态，还是跟之前一样，女生比较弱势，男生比较强势？有可能。如果是那种情况，就说明冲突之后，又回到跟以前一样的互补性状态。这段关系在更高的层面上，仍然是一成不变的。从更长的时间尺度来看，这段关系中一定还会发生更高级别的冲突，挑战这种稳态。
你听我讲了这么多，可能会有点烦。因为我们更想知道，怎么避免冲突，或者怎么优雅地化解冲突。但这不是我要讨论的重点。我想说的是，在大多数情况下，冲突并不是坏事。它有点像身体的发烧，是一种症状，但本身是有功能的。如果两个人完全不冲突，就像身体不会发烧，那反而是有问题的。发烧说明身体内部存在一些感染的可能，而两个人的冲突，提示说我们的位置需要有一些变化了。
记住，两个人的位置永远是在变化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不会有彻底的舒服，也不会有彻底的不舒服。从这个角度看待冲突，它是变化的一个警告灯。对一段健康的关系来说，冲突是一个痛苦的礼物。我们不喜欢，但我们要把它拆开。
当然了，冲突不是可以无限升级的。每一对关系，都有一个对冲突的底线。有些话绝对不能说，有些事绝对不能做，这样可以在相对安全的范围内去吵架。最基本的底线，应该是暴力。一旦出现暴力特别是身体的暴力，这段关系就很难再说是安全的了。想一想你跟你亲密的人，有没有这样的约定？他知不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如果他不知道，那你要抓紧时间跟他做一个约定：我们将来可能会非常生气，但是这是正常的，不意味着我们的关系一定会完蛋。但是对什么样的行为，或者什么样的语言。我们是零容忍的态度，一旦出现，我们的关系就完蛋了。
关于冲突底线的约定，最好是平等的，我也不能做，你也不能做，一个对称的关系。如果我可以打你，你不能打我，或者女生可以说这种话，但男生不能，这又变成了互补的形态，就会导致一段时间后，引发更高层级的冲突，形成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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