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耻与臣服:咨询中的「流动」,到底流动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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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咨询和团体咨询的最大不同,在于咨询师不再是来访移情与投射的唯一对象,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和潜在的好感与敌意,都变得更加复杂而多元,但这也更符合现实情况。
毕竟我们都不可能仅仅只和一个人发展关系,我们总是同时与好多人发展关系,只是关系有深有浅,有亲近与疏远,有不同功能与类型等差异而已。
从咨询师的角度来看,个人咨询和团体咨询有着显著的区别。在个人咨询中,咨询师可以专注于来访者个人的问题,并建立一对一的深度关系,这有助于创造一个安全和私密的环境,使来访者能够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和经历。咨询师可以更深入地探讨来访者的个人历史、内心冲突和潜意识动机。
许多瞬间,我会说我在和来访者「互相凝视」,这种瞬间是很可贵的,因为现实生活中,有太多可以逃避凝视的机会,凝视容易引起一个人的羞耻感,倒不是说人们害怕被看透,而是因为多数人都害怕对方会看见自己的缺点、弱项、不足之处。说到底,凝视容易引起的羞耻感,是一种对个体自恋本性的挑战。
然而,在团体咨询中,咨询师需要同时处理多个来访者的需求和动态。这要求咨询师具备高度的敏感性和灵活性,以便有效地管理团体互动,促进成员之间的相互支持和理解。在这种情境下,来访者有机会通过观察和参与他人的经验来反思自己,这样的过程能够提供更丰富的学习和成长机会。
换个角度来说,人与人之间的凝视与羞耻变得复杂了,有时让我们羞耻的对象,我们会因此而产生了想要向对方臣服的冲动。臣服意味着向对方说:“你已经拥有我了,所以你可以安心背对我,我已经对你毫无威胁。请朝向他人投以你刀般的眼光,去解剖他们吧!”
类似的举动,其他动物表现的更加凸显,比如对人类露出肚子的猫,牠将自己最脆弱的部分呈现,并不只是因为讨好,而是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
许多时候,团体里的沉默或冲突,都来自于同一个原因,这个原因就是这里谈到的羞耻与臣服。羞耻会引起我们的死亡焦虑,就像那句话“羞耻的想要找个洞里钻进去”。什么时候人会进到洞里?
无疑的,就是死亡后被土葬的时刻,可以说土葬就是一种人对于死亡的想像与投射。想像自己进入一种「埋入」的状态,当中是永恒的黑暗,并充满令人恐惧的窒息感。
既然害怕窒息,那就要抗争,就要挥动四肢,在团体中体现为种种攻击的时刻。对他人的反对、批评、冷嘲热讽或彼此争吵,都是出于羞耻背后的死亡焦虑,进而需要通过大声呼喊来确认自己“仍然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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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同理论的角度来看,个人咨询和团体咨询的差异也有所体现:
1. 精神分析
在精神分析取向的个人咨询中,重点放在来访者的潜意识和过去经验对现在行为的影响。咨询师和来访者之间的移情和反移情关系是治疗的核心,通过这种关系,来访者能够逐步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冲突和未解决的情感。
在团体咨询中,移情不仅发生在咨询师与来访者之间,也会在来访者之间出现。这种多重移情和反移情的动态提供了更复杂但也更真实的互动图景,有助于来访者更全面地了解自己的行为模式和人际关系问题。
2. 存在人本
在存在人本取向的个人咨询中,重点放在来访者的自我实现和个体存在的意义上。咨询师提供一个无条件积极关怀、真诚和同理心的环境,使来访者能够探索自己的内在世界和存在价值。
在团体咨询中,这些原则同样适用,但会通过团体成员之间的互动来体现。成员可以在团体中找到共同的存在问题和挑战,并通过彼此的支持和反馈来促进自我探索和成长。
3.认知行为疗法 (CBT)
在CBT取向的个人咨询中,重点放在来访者的认知扭曲和行为模式上,通过系统的技术和练习来改变负面的思维和行为。
在团体咨询中,CBT技术同样可以应用,但有一个额外的优势:成员可以相互分享和支持彼此的练习和改变过程,这种互助的环境能够加强行为改变的效果。此外,观察他人的成功和挑战也能激发个体的动机和信心。
下面我们举个例子来说明:
假设一位来访者John,他在个人咨询中表达了对自己人际关系的焦虑。
在个人咨询中,咨询师可以帮助John探讨他过去的经历,特别是童年与父母的关系如何影响了他现在的互动方式。在这个过程中,John可以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某些行为模式,并在咨询师的支持下开始改变。
如果John参加的是团体咨询,他会在与其他成员的互动中直接面对自己的焦虑。例如,在一个团体活动中,John可能会发现自己总是避免与某些成员交流。
通过团体的反馈和讨论,John可以更快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模式,并在咨询师和其他成员的支持下尝试新的互动方式。这种多样化的互动和即时反馈能够加速John的自我认识和改变过程。
总结来说,个人咨询和团体咨询各有其独特的优势和挑战,选择哪种形式取决于来访者的具体需求和治疗目标。咨询师在这两种设定中的角色和技巧运用也会有所不同,但最终目标都是帮助来访者达到更好的心理健康和自我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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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想说说,我在个人咨询与团体咨询中实践下来的一点心得。
我认为人最大的难题,是面对自己内心的羞耻感。这很难,在于很多时候我们原本并不羞耻,但成长过程中我们不断被赋予种种羞耻的「代码」。
比如当你在外受了委屈,回到家跟爸妈哭诉,爸妈非但没有安慰你,却质问你说:“肯定你也做了点错事,他们才会欺负你。”
当爸妈不断重复类似的话语,久而久之,你也懒得跟他们哭诉了,因为你知道在他们这里得不到安慰与支持。同时,你也内化了他们说的话,于是当你在求学中、工作中受了委屈,你也开始检讨自己,而不是争取自己的权益。
这一切都会在咨询中显现,无论个人或团体。
无论你是否相信咨询的作用,无论你愿不愿意,你都必须承受这一切。承受自己的自恋,承受自己的羞耻感,以及随时可能被唤醒的焦虑与恐惧。
然而,当你投身于咨询中,你愿意做出一点向外索取的尝试,那么你就有机会让自己封闭而压迫的这一切心理动力得以流通,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仅仅只是踏入咨询室,他就会觉得好多了。
因为他允许自己在这里可以保持流动,可以恣意的自恋,可以恣意的羞耻,并且他知道这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