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失,悲伤,和抑郁
丧失是一个宽泛的概念,可以是离开一段熟悉的生活,失去某个身份,失去心中的挚爱,毕业,失恋,离婚,离职等等,都会带来丧失感。
这种丧失感会演化成什么,取决于这个事件给我们带来的冲击强度。
如果强度比较大,我们难以承受,通常会采取防御的方式,去隔离它带来的负面影响。比如压抑,把我们不想要的情感、想法都塞到潜意识里去,不要让它来打扰我们。但这种处理方法有后患,潜意识里的冲突同样会影响我们的情绪和行为。
如果强度在可承受范围内,不妨别急着动用防御,去体验一下那痛苦滋味,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这是了解自己的最好时机,能带来深刻的洞识,促成人格的成长。如同催眠学派的吉列根博士所说,心碎了,光芒才能从内向外透出来。如果最终能够和苦痛建立起正面的关系,力量和智慧就已经增长了。
如何判断这丧失给我们带来的影响强度呢?最好的方式,是去感受自己的情绪,是悲伤、哀伤,还是抑郁,甚至崩溃?
如果仅是悲伤,那么情况尚好。丧失的本质是失去爱的客体,需要把曾经投注在其中的情感、能量、愿望拿出来,转移到其他客体上去。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失去爱的客体本身就会带来空洞感,会出现执着和放弃的反复,但无论如何,最终我们能在现实层面接纳丧失,并通过在替代性客体上的活动,安住我们的情感和需要。
但如果是强度较大的事件,比如失恋,离婚,失去亲人等,很多人会感觉到抑郁。
“我的父亲离去之后,我觉得我的自信都没有了。”
“我的男友最终和别人结婚了,我都要崩溃了。”
这些感受,道出了抑郁和悲伤最大的区别。在抑郁者这里,事件已经影响到了自我的完整;对事件的感受,更多转移到了对自我的感受上,而且形成了糟糕的自我感受。哀伤者丧失的是客体,抑郁者丧失的是自我(Sigmund Freud,1914)。
在我有限的临床经验中,见过三类因丧失导致的抑郁,它们的核心分别是自我缺失,自我惩罚,和自我冲突。
一、自我缺失型
关系是自我的一部分,当所爱的人离去,同时把我们自身的一部分给带走了,出现自我缺失感是最普遍的一种情况。
充分去哀悼这段关系,在心理上去和爱的客体完成分离,对方走了,但我依然是我。同时要帮助来访者梳理自己的现实资源,这个时候,对方通常陷在痛苦中,对能够帮助到自己的资源视而不见。
二、自我惩罚型
这种类型的来访通常和爱的客体有着极其纠缠的关系,当对方离开关系,尤其带有自我伤害的意味时,来访者也会使用自虐的方式进行反击。TA会把恨对方变成恨自己,抑郁的情绪中充满着强烈的自责,甚至会有自毁倾向,在这种倾向中,甚至难以辨认,究竟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还是对对方有着滔天恨意。
梳理关系,帮助来访提升自我分化水平,是一条可以尝试的路。
三、自我冲突型
这类来访者把和现实的冲突,变成了与自己的冲突。通常临近退休的人,即将丧失工作或事业,TA们会开始回顾自己的职场生涯,会顿生困惑,怎么自己的事业竟如此平庸,毫无建树,简直不值一提?这会给TA们带来极大的冲击,同时带来深深的自我无价值感。
难道真有人会随意对待自己的职业生涯吗?极少数吧,大多数人一定是尽力而为了的,在这一点上,不能跳入来访者的思维圈套,真的以为TA们能力不行,或者不努力,情况很可能是,现实不可能满足到每个人的野心,选择是有限的,机会是稀缺的,其本质是愿望和现实的冲突,导致了自我受损。
和来访一起梳理过往的工作经历,充分看到自己的价值,可以帮助TA们更好的接纳自己,开启新阶段的生活。
还有一些灾难级别的丧失,可能只能依靠信仰了。记得李仑老师在他的文章里说过一个故事,08年汶川地震时,他是援助的心理专家之一,他遇到了一位大姐,不仅在地震中失去了很多亲人,自己也残疾了,当时好几天都不肯吃东西,他实在无计可施了,便对大姐说:
“按照我们山东的风俗,你都没资格死,不然以后清明春节,谁来给这些过世的亲人们扫墓呢?”
没想到,这句话起了作用,大姐愿意吃东西了,后来正常生活了下来。
我想,对于这位大姐而言,巨大丧失已经压倒了生存的意义,但她通过李仑的话,树立起了一个信仰,她是代表这些在地震中丧生的亲人们,继续活在这个世上,而不仅仅是为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