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离开伤害自己的关系，也许是“对内在坏客体的忠诚”在作祟
作者：王佳萌
来源：微信公众号：春萌心理（ID：harumoepsy）
无论是在生活还是在文艺作品中，我们都经常看到一种现象：从不良的家庭环境中成长出来的孩子很容易又陷入伤害自己的关系。
无论他们意识上多么努力地想要找到一段好的关系去修复童年的痛苦，他们“莫名其妙”地被会伤害自己的人吸引，遍体鳞伤又难以自拔。
客体关系取向的精神分析师费尔贝恩提出，这种现象可能是因为“对内在坏客体的忠诚”。
费尔贝恩认为，在不良的养育环境中，孩子的内心内化形成了有敌意、虐待性的内在坏客体。
内在坏客体带来的主观体验对不同人来说可能各不相同：有些人会感觉，一旦自己做了什么不完美的事情，脑海中立刻有一个自我指责的声音说我是个坏人我罪该万死；也有些人会幻想生活中其他的人对自己充满敌意，随时要伤害自己。
强大的内在坏客体一方面持续攻击着孩子，让孩子感到痛苦，而另一方面也提供了微妙的安全、联结感：在这种无休止的羞辱贬低之中，孩子感受到和内在坏客体紧密联结在一起，因而不用体验到任何关系和联结都消失的绝望感。
图源：《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
既然天使从未降临，那么和魔鬼保持联结，都好过没有任何联结的空白与死寂。
痛苦总是会激发我们想要去攻击和远离对方的愿望，那么为了在痛苦之中保持和魔鬼的联结，孩子的内心不得不发生一些扭曲：比如把虐待视作特殊的爱，把关系中的痛苦视作感情至深的体现……
这些扭曲最终导致的结果是，即便好心的天使降临，孩子已经没有能力识别、体验和寻求健康的爱。天使的洁白羽毛看起来太陌生，其背后恐怕有阴谋有蹊跷。
他太习惯和魔鬼相处，甚至自己也只会用魔鬼的方式对待他人了。对魔鬼的忠诚，将会如此一直持续下去。
我们以食物来打比方，更便于理解对内在坏客体的忠诚是如何自我持续的。
我们假设有一个小朋友从小在经济十分贫困的家庭长大，每天吃的除了皮带就是外面挖的草。
久而久之，他的嘴只熟悉这些味道，他的胃也只懂得消化这些东西，他觉得世间所有人都是吃皮带和草长大的。
有时候他在路上看到别人在吃大米饭，回家问爸爸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居然有人不吃皮带和草吗？
爸爸妈妈一方面不希望孩子承受这种求而不得的痛苦，另一方面也无法面对自己没能力给孩子提供好生活的羞耻感，于是强行安慰孩子说：你别看他们吃得开心，大米饭其实是有毒会上瘾的，我们不给你吃，都是为了你好哇！
孩子觉得这个说法有道理，继续吃皮带和草，遇到别人吃大米饭他内心毫无波澜，哪怕别人送他一碗大米饭，他都礼貌拒绝，心里觉得这东西吃了要坏事。
某种意义上，这样过一辈子，主观上并不痛苦——毕竟再痛苦他也已经习惯了、麻木了。
可是人吃皮带和草终究是会营养不良的，这个孩子长大以后赚到了钱，经济上不拮据了，但是他还是只习惯吃皮带和草，因此十分瘦弱，动不动就生病。最后他实在没办法了，来到了医院。
医生说：哎呀哎呀，你怎么吃这些垃圾东西？小时候没钱不得不吃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继续吃呢？该吃肉吃肉，哪怕只吃碗大米饭也比这些强啊。
他听了大受震撼——
什么，人不是只吃皮带和草就能活得很好的？！
居然有人从小就不需要吃皮带和草，能吃到大米饭？！
大米饭原来没有毒？！
如果世界上有那么多好吃的，我家人为什么要给我吃皮带和草？！是我不够好只配吃这种东西吗？
我的胃一辈子都在吃这些东西，现在真的能消化正常的大米饭吗？
大家都吃大米饭而我吃的是皮带和草，我也只会拿皮带和草做“饭”给自己和别人吃，我要怎么和别人相处？
……
我至今为止的生活，是个笑话吗？
继续吃皮带和草只带来营养不良的痛苦，而意识到这些问题，将带来排山倒海的羞耻、愤怒、怨恨，至今为止建立的人生观和世界观都要崩塌。
所以很可能这个人不会选择从此开始吃大米饭过一种好生活，而是选择否认现实，认为医生要拿大米饭来毒害自己，然后回去继续过营养不良但心态不失衡的生活。
他会不断抱怨自己的饮食状态导致了营养不良，但他不觉得自己有别的选择。
在另外一些情况下，人们能够承受真相带来的扰动，承认自己没吃过好的，真正去面对这种长期的匮乏带来的剧烈的痛苦和缺失感，并且从痛苦中艰难地重建一种新的生活。
这种成长是非常不容易的，要求一个人对于心灵痛苦有足够的耐受能力。
在这样一条艰难的成长之路上，心理咨询师的陪伴能为这些痛苦提供一个外挂的容器——尽管咨询师所提供的帮助也很容易因为对内在坏客体的忠诚而遭到排斥和扭曲，但长期来讲，如果咨询师能够在情感的风暴中保持稳定在场，最终双方能共同穿越成长和改变所造成的痛苦。
很多时候我们在关系中继续忍受伤害，是因为伤害看似带来痛苦，但此种痛苦远没有离开对方和改变自身模式带来的痛苦那么剧烈。
意识到这一点，虽然没有直接改变痛苦本身，但会帮助我们走下那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受害者的位置，意识到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主动选择了一种痛苦，这是因为另一种痛苦对我来说更加不可接受。
我其实始终可以离开，假如我真的想做到，那么我需要去理解，为什么离开所带来的痛苦在我的想象里那么恐怖。
我们幻想离开一个人会带来排山倒海令人崩溃的痛苦，可能是因为这激活了埋藏我们内心深处的，婴儿对于离开首要依恋对象的恐惧——这对婴儿来说意味着死亡。
对于曾经遭受虐待的孩子来讲，在这种最原始的幻想里，离开了魔鬼，世界里就什么都不剩了，只留下一片死寂。
然而现实不是这样的，长大以后，你不再是全然无助只能对养育者保持忠诚的婴儿。
你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既有会伤害你的人，也有好心的天使降临，为你的心灵缠上绷带。
只要你愿意多去尝试，遇到天使其实没有那么难，真正难的其实是认出他，接受他，感谢他。
参考书目：《心灵的母体》
作者简介：王佳萌，北京大学心理学本硕，目前全职从事动力学/精神分析取向的心理咨询及翻译工作，提供地面（北京望京）和视频咨询。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春萌心理（ID：harumoepsy），北大心理学本硕，心理动力学取向咨询师。不定期更新心理咨询和精神分析相关文章，咨询预约方式见推送。 “Everybody finds love in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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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名: 王佳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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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 难以离开伤害自己的关系，也许是“对内在坏客体的忠诚”在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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