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型创伤后应激障碍:隐藏在日常的创伤,很多人中招了都不知道
一说起创伤,大家更为熟悉的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指一个人经历了较重大的灾难性事件后形成的精神心理障碍)。
但现实生活中,还有「另一种创伤障碍」,它并没有涉及严重的生命威胁,但却是长期的、细微的、以一种难以觉察的方式存在在我们的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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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TSD,
更隐匿、更漫长、更复杂的创伤
你也许会感觉自己总被过去所困扰,过得并不快乐,但说起来又觉得称不上“真正的创伤”的程度,不知道该不该求助;
你也许会感觉自己所处的环境总是充满着危险,长期无法放松,不敢靠近他人;
你也许有一些睡眠问题,总是感觉自己一旦睡觉,就有有可怕的灾难来袭;
在日常生活中,又总为一件小事,就陷入十分强烈的负面情绪中;感觉自身渺小、脆弱和无助,感觉做任何事情都非常困难;
......
这些感受,也许是因为你曾经或正在遭受「复杂型创伤」。
在创伤研究中,“泰尔分类法”把单次的、重大的创伤称为“单纯型创伤”,又叫“Ⅰ型创伤”。这种创伤对应的精神障碍往往是PTSD。
而另一种创伤类型,是长期而反复发生的、严重的人为创伤,被命名为“复杂型创伤”,又称为“Ⅱ型创伤”。
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Complex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CPTSD),便是指由此类创伤所导致的心理疾病。
2018年,世卫组织把CPTSD与PTSD进行了区分,并在ICD-11中对CPTSD作出了详细的定义和诊断指南,将其界定为在经历长期、反复且难以逃脱的人为创伤事件后所形成的一种精神障碍。
大部分患者的创伤问题,往往都涵盖人际关系(如性或身体侵犯,校园暴力)、童年经历(如早期情感忽视、童年虐待)及其他创伤性事件(如亲人离世,灾难)多种创伤源,是一种反复长期的复杂性创伤。
这些创伤事件具有相对隐蔽性,甚至有时会被视为“正常”的情况,而这也让患者内心的痛苦更加难以得到重视。
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在2019年经历一次调查,发现60%的美国成年人曾经至少有过一次童年创伤经历,几乎四分之一的人报告自己有过三次或三次以上的童年创伤经历。
这些人群可能多达20%的人都是CPTSD的未确诊患者。
那些长期的隐蔽的童年创伤始终在影响着成年了的我们,C-PTSD患者也许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更为普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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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TSD的典型症状及表现
研究指出,复杂型创伤对个体发展造成了根本性的影响,它构成了对不成熟自我的侵犯,以及对积极和安全自我发展的挑战。
它让个体的主要精神能量都指向生存和防御,而不是学习和个人发展。
在C-PTSD患者身上,我们可以看到:
1、情绪失调
患有C-PTSD的人可能难以调节自己的情绪。情绪易触发,并且情绪波动大,暴怒易怒,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看起来是对别人大发脾气,但实际上,更多的是对自己生气。愤怒的背后是恐惧,害怕事情变得糟糕,于是大吼大叫。
看起来刻薄,其实是脆弱。
2、闪回
与创伤后应激障碍类似,C-PTSD也会涉及与创伤事件有关的侵入性回忆、闪回或噩梦。过去多次痛苦的情绪记忆在当下生活里不经意地闪现,将人不断地拉回到痛苦的噩梦深渊中。
情绪闪回的触发点有可能是非常小的一件事,但在那一刻患者却会排山倒海般地感受到压倒性的恐惧、羞耻、孤立、暴怒、哀恸,会感觉自身渺小、脆弱和无助;
感觉做任何事情都困难,生活非常可怕,在最糟糕的闪回中,会觉得世界末日马上就要来临了。
3、结构性解离
患者可能会经历解离,一种与周围环境或自身脱节的感觉,以此来应对难以承受的情绪。
长期处于创伤中的个体可能会遭受一种被称为结构性解离的解离形式,也即人格上缺乏凝聚性与整合性。
当一个孩子被养育者伤害后,ta感受到了危险,但是又不得不继续依靠这位养育者。
此时,ta不得不发展出一种特殊的技能,来让自己能与养育者形成联结,而又不让内心的痛苦足以毁灭自己。于是,解离便会在此时出现。
而长期处于解离中,个体会进入一个不真实、虚无的状态中。外表看似与常人无异,但却时常感到自己内心正在崩坏;对于当下的自己以及所处的环境感到不真实,永远被排斥在外,无法融入世界。
“就像我被困在一个玻璃盒里,我可以看到世界在我周围不断运转,却不被允许跟随它一起前进。尽管我如此渴望参与这个世界,成为其中一员,却注定永远只能是一个旁观者。”一位患者如此说道。
4、消极的自我认知
C-PTSD患者普遍存在无价值感、羞耻感或负罪感。患者可能会将创伤归罪于自己,长期对自己抱着负面的自我形象。
讨厌自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人,这种对自我的消极认知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例如很少为自己买东西,即便经济上负担得起,却始终觉得自己不配,无论自己需要什么,都会延迟让自己满足或者是忽略掉。
曾经的创伤经历会被纳入对自己的看法,认为自己是坏的、不称职的、令人厌恶的,理应受到虐待和忽视。
5、扭曲的人际关系
C-PTSD还会影响到人际关系。尚未愈合的伤口会在关系里轻易被触发,引发内心极大的痛苦。
所以在关系里,患者难以信任他人,未曾获得被接纳的感觉,让他们对于亲密关系以及亲密关系带来的自我暴露怀着深深的恐惧,习惯性地推开想要接近自己的人,又或者是用层层冷漠来进行隔离。
他们也难以维持一段长期稳定的关系,因为他们从未获得过,也未能具备经营关系的能力。
而这种混乱不稳定的关系又会反过来加深他们内心的伤口,在下一段关系中变得更加害怕亲密,甚至对关系不再抱有希望,拒绝对任何人事物产生依恋。
6、过度警觉
个体可能过度警觉、总是处于警惕状态,感到持续的焦虑,始终没办法放松。
这点会在身体上显现:永远都很紧张或僵硬,不喜欢被触碰。即便是有意识地去让身体和精神放松,例如做瑜伽和冥想,也难以达到效果,因为这些会让他们更加感到讨厌与恐惧。
旁人难以理解他们的紧张和敏感,试图用理性去说服他们现实不会变得那么糟,但理性不起作用,他们深陷于不适中,并不只是有些“想不通”而已。
这种过度警惕常常是个体在面对极大的压力或伤害事件时采用的自动生存策略。
而复杂型创伤便迫使患者用这样的策略来代替适应性自我调节。身体在成长,但心灵却始终停留在过去,无法让自己适应当下的环境,只能被动地使用原始的反应来应对。
7、无助感和失控感
个体在生活中持续感到无助、无力,感觉对生活失去控制感。他们会制定一系列的计划,并且强烈希望一切都能如计划般进行。
所有事都必须和说好的一样,计划的突然改变对他们来说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因为这会引发内心深处的失控感和恐惧。
这种失控感无力并不完全是由当下生活带来的,更多的是过去的创伤经历带来的。长期、反复、难以逃脱的人为创伤事件会给个体造成一种,威胁难以逃脱,但似乎又能忐忑地活下去的持续性痛苦。
像是“温水煮青蛙”的痛苦,对个体的组织功能产生深远的影响。身处其中时的无助、羞耻、脆弱和失控的感受都可能内化为个体习惯化的心境底色。而这些痛苦情绪便极易在当下的生活情境中被反复触发,强迫性地重现。
8、身体症状
身体状态很大程度上与心理状态有关,比如过度焦虑时往往会引起我们消化系统的反应,腹痛腹泻。
而对于长期处于精神濒临崩溃边缘,承受着巨大心理压力的C-PTSD患者来说,都可能会有长期慢性疼痛、胃肠道问题、头痛等身体症状,又或者表现出睡眠问题,如难以入睡、早醒、易惊醒,或陷入难以逃脱的噩梦中。
9、自我调节困难
可能表现为自控力不足、滥用药物、自私行为或饮食紊乱等问题,C-PTSD 通常表现为合并症诊断,例如饮食失调、酗酒和吸毒、强迫性成瘾行为,甚至割伤。
而所有这些在旁人看来是一种自我毁灭的行为,却是他们用来减轻内心痛苦的状态,用另一种痛来掩盖内心的痛。
10、安全感扭曲
对安全感的认知可能出现偏差,不管在哪,都有一种“有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的忧虑,时刻处于过度警觉的状态中。
总会莫名出现糟糕的想法,比如“我不安全”“我会死的”,或者“我会失去家人”等,感觉整个人被不安全感吞噬。
对外部世界的各种不安全体验其实更多与自身内在破碎的安全感有关。
孩子要建立起内在稳定的安全感,养育者的引导与保护,养育环境的稳定不可或缺。
然而,对于童年受到长期关系与依恋创伤的患者来说,缺乏情感支持与安全关系的环境只会给他们带来世界随时会毁灭的不安。
过去经历形成的不安全信念刻进了骨子里,即便早已从不安全的环境中离开,那种动荡不安,生命随时受到威胁的感受却依然存在于他们的生活中。
在这种不安全信念的影响下,有些人可能会将自己与他人隔离开来,以此来保护自己免受进一步的伤害或应对难以承受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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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流血的伤口
进行包扎——缓解C-PTSD
“我们无法改变过往的历史,但我们可以通过疗愈获得更好的未来,你受过伤,但你不必继续痛。” ——《不原谅也没关系》
如果心理的创伤是一种痛的话,那么更痛的,是被这伤痛所束缚、所裹挟,而这将是另一种更持续的伤痛。
“创伤不是我们的错,但康复是我们的责任”,从伤痛中走出来,我们需要做一些行动,疗愈并不容易,但值得我们坚持。
可以试试以下3个方法,缓解症状,对流血的伤口进行包扎:
首先,请允许自己的脆弱,对自己多一些共情。
我们经历一些糟糕的事情,但没有支持稳定的环境,帮助我们去好好消化这些糟糕的事情,而是用压抑、“勇敢”来让自己继续生活下去。
而此刻,或许我们可以重新学习如何去爱一个被你不公正地讨厌的人:你自己。
当我们越是否定自己,越是难以与过去和解。看到我们曾经受的伤,以及伤口带来的痛便是我们包扎的第一步。学会给这样的自己多一些宽容 ,才能让自己向前看。
当情绪闪回出现,伤口再次唤醒我们记忆里深刻熟悉的痛时,慌乱中我们会下意识地选择过去的本能反应,那些曾经保护过我们的,但现在显然已成为我们另一种痛苦的反应。
当那个受伤的内在小孩再次跑出来时,请已经成为成年人的你抱抱他,告诉他危险已经过去,你所经历的感受和体验只是过去的记忆,而现在的我已经有了足够的资源和力量,能够保护自己,此时此刻我很安全。
当我们可以逐渐从情绪闪回的失控中找回清醒时,我们也能回到当下,开始学习和应用新的、有效的方式来应对情绪闪回。一个最有效的方法是先让我们的身体回到当下。
你可以多做几个深呼吸或者洗个澡小憩一会,也可以引导身体放松,把注意力放在身体的不同部位,逐一感受它们,或者可以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裹着毯子,抱着毛绒玩具躺在床上或衣柜里。
身心一体,与身体重新达成连接,会帮助我们回到自己的内在世界,觉察自己当下身体变化的同时,也是我们从失控的情绪中找回自我的开始。
创伤如同一场猛烈的心理地震,坍塌的房子无法给予我们庇护,我们需要在废墟上重建自己的内心世界。
拾起碎片,重新去搭建起更牢固的房子。这也意味着要对创伤进行重访,去面对创伤中的各种丧失,去哀悼,埋葬,然后重构,重新获得对创伤的自主权和控制感。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要细节性地回顾当时的感受、想法和体验,也许会让你感觉似乎自己重新回到了过去无助的境况,也许会让你感觉自己仿佛变得更加糟糕,也许会让你感觉自己被漫无边际的哀伤吞没......
我们需要一些勇气和力量,来让自己走过这个艰难的过程,所以最好和专业人士(例如一位擅长处理C-PTSD的心理咨询师)一起展开这个过程,让他们成为“绷带”,帮助我们止住流血的伤口。
C-PTSD的痊愈会是一段艰难的路程,也许不会以传统意义上的方式痊愈,但我们可以做些什么来缓解。
从幼时到长大,我们都经历了各种各样的遗憾,遗憾自己没能得到很好的养育,但我们不必沉沦在这些遗憾中,它们会成为我们重新定义自我的机会。
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原生父母,却可以成为自己的精神父母。这一次,我们要重新养育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