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心理咨询师即将死去......
作者:Shelley Diamond, PhD
来源:微信公众号:知晓心理(ID:xlzxol)
咨询师主页:https://www.xinli001.com/expert/10505623,可在主页预约咨询
怎么告诉我的来访者们
起初,我的医生认为我的长达一个月的疼痛可能只是胃灼热,我说:“不,我以前有过胃灼热,这次的感觉不一样。”她说:“好吧,先吃一周的Prilosec。”我照做了,但疼痛变得更严重了。那时她说:“那么,我们做些检查。”
他们检查了我的尿液和血液,确定我需要进行超声波检查,然后确定我需要进行CT扫描,最后发现我需要进行活检,诊断出胰腺癌。
我的第一个想法是:“天哪,我还有那么多的来访者要去照顾!”当然,这一切在医学和存在意义上都令人非常不安。一旦我得到了确切的信息,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天哪,我有那么多的来访者要照顾!”我的第一个决定是:“在我弄清楚如何处理我的来访者问题之前,我不能处理自己的个人问题。”
自2006年7月1日以来,我一直是一位从事私人执业的心理学家。已经过去了15年多。我有一个每周七天的全职执业。我必须处理目前已经安排好的来访者和那些打电话预约的来访者。
所以我意识到我必须想出一种方法来告诉我的来访者们。每个人都不同,那么这些人中的每一个都需要如何听到这个消息呢?某些来访者通过电子邮件处理所有事务,包括安排预约,我意识到——好吧,有些人我可以通过电子邮件告诉他们。
但有些人不用电子邮件。
我知道我将不得不通过电话告诉某些来访者,我担心这可能会对他们造成伤害。有一个年长的女性只通过电话沟通,我知道我将不得不通过电话告诉她;我知道这将是最难以告诉的人。在我自己的生活中,我曾通过电话被告知我所爱的人正在离世,这感觉是个可怕的方式。我不想通过短信告诉任何人,所以我只是给他们发了一条短信说:“我给你发了一封重要的电子邮件,请阅读。”这需要在几种不同的沟通方式之间周旋。
我的一些来访者在他们生活中正经历着糟糕的时期,我知道我需要等待几周,看看是否有更好的时机告诉他们这个坏消息。
我意识到对于我大多数的来访者来说,最好是在我们固定会谈的前一天给他们发送一封电子邮件。我有一个模板,包括第一段,然后我为每个人定制其余部分。
大多数人收到的主题行是:“坏消息”。他们需要提前知道这个消息,至少他们知道这是坏消息。这对很多人来说会有帮助,让他们有心理准备。
以一种人性化的方式与他们联结是很重要的,我先键入他们的名字,“我有一些坏消息要告诉你。我被诊断出患有胰腺癌,而且我只有短暂的时间可以活着。”然后我说:“请接受我对我们关系突变的道歉。我很痛苦地告诉你这个坏消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没有发生。”别用机械性的方式联结他们这一点很重要的,因为任何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可怕的事情。
第三段是:“唯一好的事情是,我知道在我们一起交谈的时间里,你已经学到了很多。我们明天仍然可以进行预定的会谈,但那可能不得不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会谈。在最后一次会谈中,我们将回顾你所取得的进展,因为我不希望你忘记你所学到的。”
各自以自己的方式
我不得不给大约40个来访者发送这个消息。有几个人我认为可能需要多于一次的最后会谈。所以,对其中几个人,我写道:“如果你需要更多时间,我们可以再见一次面,但让我们看看我们明天能谈些什么。”但没有人想要多于一次的会谈。我认为这对每个人来说都太痛苦了。最后一次会谈如此激烈,以至于他们无法在另一次会谈中再次敞开心扉。
他们都表示担心占用我的时间,我不得不向其中几个人保证,我们进行最后一次会谈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有一个人完全没有回应,也没有出现在最后一次会谈中。我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说:“我明白这可能是太难以应对的事情,而且我认识你很长时间,知道你的感受,这没关系。”然后那个人再也没有回应。我知道他需要我承认这一点,因为我确实了解他的感受。我有几个患者已经看了好几年了。他是那种经常表示“哦,我非常感激我们一起的工作”的人。他不需要重复那些话,我知道他的感受。
当然,我和每个人的关系都不同。有些人在最后一次会谈中需要说些什么,有些人则不需要。有一个女人就很不合适,她有边界方面的问题。她说:“我在网上查了你的家庭住址,我想过来给你喂汤,照顾你。”她的回应就是那种“我要用爱把你淹没”的方式。所以我必须明确边界,告诉她:“我很感激你的用心,但现在这样做是不合适的。”
对于她和其他一些人,我必须立即将他们联系给另一个心理咨询师。这是我面临的另一个挑战——给他们转介。因为我知道像她这样的人需要立即转到别人那里。幸运的是,对于她,我能找到一个我认为不错的咨询师,她立刻和那个人联系上了。然后我就可以说:“把你的感受告诉你的新咨询师。我知道你在悲伤,这是你试图与我保持联结的方式,我知道这是哀伤过程的一部分。这让你想起你生命中所有已经离世的人,你失去了与他们的联结。有很多事情可以谈论,这将是与你的新咨询师建立联结的好方法。”
对于一些人,我必须帮助他们将情感转移到别人身上,因为我不能再和他们这样做了。
我借此机会谈一谈我做了什么,因为当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时,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研究生院和继续教育需要向咨询师展示如何处理像我这样的情况。我似乎得再造轮子,甚至是发明它。唯一好的事情是,我非常清楚我必须解决这个问题。我有一种强烈的紧迫感。我只是用我在来访者身上的感觉来指导我,在每个时刻了解每个人需要我做什么。
对于那些我已经见了很多年的人,我可以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现在比我们刚认识时更强大,我知道你现在有足够的适应力应对生活中不断出现的挑战。”我需要强化一些我确实知道他们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成长起来的方式。对其中一个来访者,我这样说:“我知道你在应对生活中的挑战时更有信心了。看到你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成长和变得更好,让我感到非常高兴。我已经见你这么多年,而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这是非常奇怪的感受。” 我确认了我知道他们会有的感受。我还补充说:“我很高兴在你漫长的离婚过程中能够陪伴你;” “我很高兴我见证了你情感成熟的变化。” “我知道你有了进入亲密关系的能力,我希望未来你找到的伴侣也有这种能力。”
电子邮件沟通很好,因为这是一份他们可以回头查看的文件。我确保把情形写给那些我知道会在他们的谈话过程中做记录的人。在他们的最后一次会谈中,他们说:“哦,我会把这个放在床头,这样当我泄气的时候,我可以再次阅读。”这就是为什么我在前一天就把这些东西发给他们,然后在最后一次会谈中再次加强这一点。我说:“让我们谈谈你的进步,以及如何确保这种哀伤不会引发你过去应对问题的不健康方式的复发。”我说:“唯一的好事是,我知道你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步,看到你从生活中的旧模式中解脱出来是我的荣幸。”
他们回应说:“我以前从未和任何人这样谈论过死亡。”在最后一次会谈中,我会问他们:“你认识谁正在垂死或已经去世了?发生了什么?”99%的人说:“我们从未谈论过这个问题。这总是被当作一件可怕的事情来回避。”
我想提一下的是,当我将我的最初的通知发送给旧金山心理学会时,主题为“告诉我的来访者我正在死去”,我收到了同事们的大量支持和信息,他们都是非常好的人。
一位回复我的同事分享说她也曾面临癌症,她和她的来访者谈过这个问题,说:“我知道谈论癌症和死亡是可怕的。”她补充说:“我进行过一些很好的谈话,这是很重要的,对他们有帮助……我们进行了一些深入的谈话。”她这样说确实帮助我更加意识到这些最后的会谈可能会是什么样子。我意识到,这是一个治疗性的问题,我需要思考谈论死亡如何帮助他们。因为在那之前,我还在想:“天哪,我是不是在伤害他们,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我知道我需要考虑如何不让他们受到伤害。但是我同事的留言使我意识到这个讨论可能是一种深刻的治疗性礼物。事实上,正如我所说的,98%的人都进行了一次非常深入的治疗性会谈,他们开始谈论死亡,这是他们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即使是那些非常“大男子主义”的男性也在哭泣,我从未见过男性像这样哭泣。他们说:“我在我母亲或祖母临终时,从未这样和她谈论过。”以及,“我多希望我的母亲能够谈论这个问题。”他们为此感到悲痛,因为他们以前从未与生命中的其他人有过这样的机会。
他们能够谈论我们之间的关系以及在与我进行治疗中所获得的收获。他们能够将其扩展到一般意义上的死亡,我们不谈论它的原因,并且很高兴我们能够这样谈论它。
有些来访者说:“因为这件事,我要过上更好的生活。你让我意识到我不能把每一天都当作理所当然,我能更加珍惜每一天。”
“因为这件事发生了,我联系了我的家人,告诉他们我需要他们的支持。”
“现在我觉得我更能与支持我的人建立联系,因为你给了我谈论这个问题的勇气,所以我可以更多地与他们谈论这个问题。你帮助了我整个家庭。”
他们非常真情流露。我的意思是,许多人都在哭泣。唯一没有哭的人是那些来自不展示深度感受的文化背景的人,但我可以看出他们感到震惊和悲伤。每个人都深受触动。
有些人说:“谢谢你对发生的事情如此坦诚,”以及“过去我认识的人死了,他们就这样消失了,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死了。根本没有办法得到任何问题的解答。”
理解无尽
还有另一种痛苦。我很多次因为吃坚果差点死掉。我一直觉得我不害怕死亡,只是因为我曾如此接近它。这总是一个放手、顺从过程的体验。因为从中我学到了,不要抵抗它,放松下来。对我来说,在那种情况下最好的方法总是意识到:“哎呀,我正在经历敏性反应,所以我现在可能会死。”然后尽可能地放松身体,进入一种恍惚状态。这真的对我有帮助。我会进入一种我称之为“临睡状态”,那时我是清醒的,但这是一种意识的改变。这就像人们在睡前的状态。在入睡或醒来时,我真的会利用那个时间来保持那种临睡状态。这是一种改变了的状态,但它是一种非常平静的状态。我总是把它与死亡经历联系在一起,因为它让我感觉像是在两个世界之间。
我记得我早期的一次有关存在性的经历,那是我和家人去露营。我们晚上待在外面、在星空下。我记得我和父亲一起仰望天空,那里没有灯光,所以你真的能看到比在我郊区家那里更多的星星。我记得我看着天空,那时候有一个叫做《本·凯西医生》的电视节目,在每一集开始时,佐尔巴医生会在黑板上写符号,说:“男人,女人,出生,死亡,无尽。”我记得我问爸爸:“爸爸,无尽是什么?”他只是说:“看看星星,那就是无尽。”他讲得非常简单:“它永远都运行在那里。”
我抬头看着星星,我觉得我突然能理解无尽的概念。就像海伦·凯勒在电影中通过感受水泵里流出的水学会水的踪迹一样。我大概那时候八岁,我记得我对宇宙的浩瀚有着强烈的感知。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受到了它,但下一刻它变得太强烈了,我把它关掉了。但我总是记得那一刻我让它进入,我能让它进入,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我度过了这么多年。现在我可以去天文馆感受到小时候无法感受到的东西。现在我也喜欢去天文馆,在那无尽的宇宙中沉浸一段时间。
对我来说,死亡就是被吸收到那个无尽的宇宙中,那个我们人类的大脑太小而无法理解的无尽宇宙。人类可能太脆弱、太局限,无法承受那种无尽经验的灌注,所以我们必须在某种程度上关闭它。因为当你真正思考它有多广阔时,这超出了我们的能力。我们会短路。
正如我的学禅朋友所说,死亡确实是伟大的奥秘。而我一直说,真正的宇宙是个谜;我不相信我们可以理解它。每个人都会找到一种方式为自己解释它,无论是宗教、信仰还是哲学。我只是把它当作所有哲学,帮助他们忍受这种持续的不确定性,但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我们无法知道。但我们需要知道。这就是做人的意义。我们想知道,我们需要知道。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最近的经历在某种程度上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因为自从我得到这个诊断以来,我的现实体验是,我能感受到我的分子正准备消散。这很难用语言表达,但我觉得我的——这是我唯一能说的——我的分子正准备消散到宇宙中。有一些——这感觉几乎是生理的,但显然是心理生理的体验——我的分子好像准备扩张。有一种东西在扩张和敞开。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了一段旅程。
这非常微妙。我在每个层面上都感觉到了微小的变化:我的身体、我的思想和我的情感。我不得不经历一个了解正在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的过程。我一直在写我的日记,这对我很有帮助。在这些临睡状态中,我一直试图处理,我该如何看待这个问题?我一直准备好去死,因为小时候有过医疗问题;多年来,我经历了很多痛苦,一直在想,当我死了,结束这一切痛苦时,我会多么高兴。我一直期待着有朝一日毫无顾忌地抛却一切。
但在过去的五年里,我身体状况一直非常好,我现在是65岁了,所以我正有着不一样的体验。“我现在感觉正好着呢!哦,不,我明白为什么人们不想死了。我感觉有些矛盾,因为我刚刚找到如何可以感觉良好,但现在,就必须离开了吗?”
我意识到我的时间感已经改变了。现在,我拥有一个其他人没有的时间参考点。我和人们交谈时,我意识到他们生活在我曾经生活过的时间结构中,而现在我已经不再是那样了。我现在属于一个不同的群体。在过去的五年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想:“嗯,总有一天我会做到的。某个时候我会解决的。如果这周没发生,没关系,不久之后就会发生。”但现在我不能再用这些参考点了。
我很高兴我有过因接触坚果而过敏的经历,因为我知道我比那些从未有过过敏经历的人、对我将要经历的事情准备得更好。而且我从和其他人的交谈中发现,他们对这种经历的想象是如此不同。和人们交谈是件很有趣的事。有些人会说:“那么现在你知道自己还有不到六个月的时间了,你有一个遗愿清单吗?你打算尽情玩乐,做你从未有机会做过的事吗?”
没有遗愿清单,只有感激
没有清单。首先,我一生中做了我想做的一切,因为我知道我可能活不了很久。我一直都在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从未等到退休才去玩乐。这根本不曾在我的脑海中闪过。
第二,我现在有很多事情必须做,我没有时间去玩乐。我很感激我没有经历任何医疗程序,因为我唯一的痛苦就是疼痛。除此之外,我感觉很好。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一切。我的思维敏捷。我掌控着发生的一切。我正在应付十件不同的事情。我在尽力同时应对律师、会计师、医生以及谁将帮助处理我的来访者档案。我正在处理许多不同的项目,如果我被镇静或接受某种医疗程序,我可能无法完成这些项目。
另一件我感激的事情——我花了很多时间写关于我感激的事情——是我现在的精神状态依然良好。我没有因为医疗问题的副作用给我带来更多痛苦。我有一定的时间来处理我的事务,对此我非常感激。有些人得到这个诊断后,一周或更短时间就死了。我很感激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因为当我刚得到诊断时,我想我最好表现得像下周就要死了一样。“你最好马上投入工作,全力以赴,因为你可能在一周内就死了。你根本不知道你还有多少时间。”所以从得到诊断的那天开始,我一直非常积极地尽我所能去做。
我很感激我活了这么长时间,因为我原以为我20岁之前就会死。我父亲60岁时去世,那时我觉得他已经是个老人了。他去世时我19岁。那时我觉得60岁的人已经很老了。我记得有人说:“哦,你父亲,真可惜他60岁就去世了。”我心想:“他60岁以后还能做什么?”我记得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人们认为那是短暂的生命。
关于资源,我推荐一个名为You're Going to Die的组织。他们举办公开聚会,人们在聚会上谈论死亡。他们讲故事,唱歌,朗诵诗歌,分享关于“你将死去”的事实所需要谈论的一切。我认为他们是一个很棒的组织。他们在旧金山湾区。在COVID期间,他们在互联网上进行活动,但他们曾经是面对面进行的。
他们发放一个小硬币。一面写着“你将死去”,另一面写着“你还没死”。整个观念就是提高你的意识,让你意识到是的,你将死去,我们需要能够谈论这将要发生的事情所带来的痛苦,但我们希望你意识到你还没死。你需要兼顾这两者,从而更好地活在当下。
我还推荐Ernest Becker组织(ernestbecker.org)。他是一位文化人类学家,1973年撰写了开创性的《拒绝死亡》。另一个资源是Death Café(deathcafe.com),我之前也曾参加过。
感谢亲爱的读者们。
我现在只想说再见。我希望能再次遇见你们的灵魂。
Shelley Diamond, PhD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
作者简介:Shelley F. Diamond博士是一位在旧金山私人执业的持证心理学家,工作了15年。由于在2021年底被诊断出患有胰腺癌,预计寿命不足六个月,她不得不突然关闭她的诊所。她于2022年4月30日在家中平静地去世。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知晓心理(ID:xlzxol),在这里,手捧热茶,谈谈心理学的一切。作者壹心理主页:http://www.xinli001.com/expert/1050562,可在主页预约咨询
原作者名: Shelley Diamond, Ph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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