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Arthur 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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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岁的小刘，是北京某高校国际法专业的大一学生，和许多同龄人一样，她在假期与同伴相约各大景点，为这个夏天留下美好的回忆，谁曾想，突然出现的23岁男子拿出剪刀，向她的腹部捅了十几刀……她的生命，突然陨落。

更让人难过和无语的是，她与这名男子此前并无过节，经有关部门调查，这名男子有精神疾病，是疾病发作，而她遭到无妄之灾。

年轻生命就这样突然离去，令人唏嘘，因为是这样的缘由，更让人背后一阵发寒。这两天，我看到不少关于此事的评论，不少人抨击道：

精神病人就要有精神病人的觉悟，不能随便出来到外面晃！

精神病人的家属要起到监管的责任，出现这样的事情，要对家属追责！

这都是对精神病管理有缺失的结果！

我能理解大家的愤怒和恐惧。这些年类似的精神病人“随机伤人”事件，已经出现过不少，每次都会引发这样的议论，然后随着时间淡去，然后又发生类似的不幸。

关于精神疾病伤人的话题，前几年中国台湾地区有一部经典影视作品《我们与恶的距离》曾经做过深入剖析，是我认为目前为止，对这一议题讨论的最为深刻的影视作品。最近，这部作品又推出了第二季，为此我想结合《我们与恶的距离2》，和大家一起讨论一下，这种我们身边阴魂不散的“恶”。

01

看过《我们与恶的距离》的朋友都知道，这部作品主要就是谈精神疾病，故事主线与精神疾病伤人、杀人有关。

《与恶1》中，是主人公的儿子，在电影院看电影的时候，遭遇了大规模的随机杀人，犯事者便是精神病人。

《与恶2》也是如此，F4前成员周渝民饰演的主角，是老婆和孩子在超市里，遭遇了精神病人的纵火，不幸命丧火场。

无独有偶，周渝民儿时的玩伴，其丈夫是一个精神病人，在疾病发作的时候，把一个保安捅死了。

电视剧主要围绕这两起案件，以及背后的社会关系展开。

《与恶1》聚焦于媒体舆论引导，认为宣传对精神疾病的防治起到非常大的作用，如何避免大众因为误解疾病，进而导致延宕治疗是一大关键因素。这一点当然非常重要，但显然认为问题仅停留在这一层面，显然低估了当下时代面临的困境。

《与恶2》便是在这一基础上，做了更为系统的拓展，以更加立体的视角，展示了当下精神疾病与整个社会的关联。

02

首先，就是回答许多网友提出的家庭和精神疾病照顾的问题。

经过多年心理教育，现在很多人已经能接受人群中会有一些个体有精神疾病，精神疾病本身不可怕这些观念，但是他们希望的是，精神疾病患者就“圈”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要出来“祸害”他人，而“圈”的主体应该是家庭。

那么，《与恶2》中两个主要精神病人的家属，是疏于照顾吗？

先说比较没钱的周渝民儿时玩伴一家。这个家庭，是丈夫有精神疾病，家庭成员有一个80多岁的老母亲，还有两个小学阶段的孩子。丈夫状态还可以的时候开出租，而妻子则在一个公司上班。

但是，因为丈夫的状态变差，靠着老母亲照顾显然不太可能，妻子不得不和公司商量如何协调工作时间。在这种情况下，等于只能靠着她一个人、赚一份工资，还要费心费力照顾生病的丈夫。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时候家里的老人又生病了，于是她等于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还要照顾两个有病的人。

我们知道，男性精神疾病的病人，有些发作的时候力气是很大的，作为女性，她即便作为照顾者，其实很难对其行为进行有效约束。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丈夫“走丢”了，然后就发生了不幸事件。

我们固然可以指责家属，怎么没把病人“圈”好。但是当我们易地而处，处在这个妻子的位置，我们是否可以这样义正词严地指责她，都是她的问题导致了这样的悲剧呢？我们处在她的位置上，我们是否能够做到更好呢？

再说相对比较有钱的纵火犯一家。

之前那家因为经济条件因素，大家可能会比较同情和代入，那么这家人家是做生意的理事长家庭，母亲又是全职太太，能够全心全意照顾家庭，却培养出纵火犯的儿子，应该没有什么可以推辞责任的吧？

这个儿子是从小就有行为问题，又是吃药，又是治疗，但是一直效果不佳。母亲虽然很用心教育，但是总是被搞得心力交瘁。而这种“心力交瘁”又被儿子解读为，是对他的“遗弃”，进而产生更多的行为问题。

有钱的父亲经过多人劝解，还是希望给儿子更多的机会，于是给他安排学校，家中也雇了人照料起居。可是光有钱是不够的，还得能耐受这个奇葩的“祖宗”，结果一个个都受不了他了，主动选择辞去高薪的工作。

父亲也被弄得心力交瘁，也开始真正理解当年全职太太的妻子，为何拿这个儿子没办法。

这两个家庭的遭遇，如果不是像电视剧一般全景式呈现出种种细节，在局外的我们，可能完全想象不到，作为他们的亲人会是怎样的度日如年。

一句家属要负责，说起来容易，但是背后是多少的辛酸、无力，甚至是一种西西弗斯式的看不到希望的无望感。

03

其次，是回答了社会系统照顾的问题。

我相信，看到这里的大多数读者都能将心比心，体会到精神疾病患者的家属在承受怎样的煎熬，也希望能够出手给予他们一些支撑。比如，我们这个社会既定的那些照顾系统能否发挥作用，比如专科医院的介入，比如社会工作者的照拂等。

《与恶2》也想到了这些，也试图做出解答。

我们知道，社会系统照顾，与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直接相关，有多少财力就能办多大的事情。中国台湾地区当然属于国内比较领先的地区，那么他们做得怎样呢？

实话实说，很不怎样。

周渝民饰演的主演是在专业精神病院工作，虽然已经是专业机构了，也有不少专业工作者，但是挨不住的是病人更多。精神科医生能够分配给每个病人的时间是非常有限的。

比较好的状态是要对这些病人做一定的回访，去了解他们服药和病情发展的情况，但是实在分配不出这样的时间，所以能够去做这件事，完全凭医生的崇高医德。

社区力量呢？

台湾地区是交给公卫部门负责。这个词大概很耳熟，疫情期间，我们也常常和这个部门打交道。

公卫部门会有专门的社区工作者对他们的情况登记造册，对其家庭情况予以关心，去上门关心，特别是比较高危的群体予以及时干预措施。

然而，这都是理想的状态，现实情况是，根本不可能腾出这样的人手。他们除了这块，还要做大量其他的社会工作，于是只能对“蜻蜓点水”的慰问，凭借对当事人的初步了解，对其进行分类管理，而这种分类对于随时处于不确定状态的精神病患者来说，并没有多大用处。因为可能他们一时间好，下一时间就突然变“恶”，他们能怎么办？

剧情设定是台湾疫情高峰期间，这就更是让人崩溃了：剧中直接拍摄了公卫人的精神崩溃，大量的工作压下来，而自己本来需要关心的精神病人，连用药问题都没有办法得到解决，更何况还有不少精神病人可能还需要安排入院治疗，现在也被延误了。

于是，忙活一通，其实谁都没有帮助到。这种无力和无意义感，让公卫人在情绪重压之下，直接准备甩下走人。

台湾地区的情况大致就是如此。我们当然也可以轻飘飘一句，社会有关部门要扛起责任，不要“不作为”“慢作为”，但是易地而处，我们又很难去为难这些“打工人”，因为他们打的这份工，确实太过艰难了，许多并不是他们能够负荷的责任和义务都在交付给他们，甚至还可能让他们去承受出事后的结果，这过于严苛。

当然，台湾如此，我们这里很多地方难道社会支持能做得更好吗？

大家心里有数。

04

那么该怎么办？

显然需要更高的力量介入。

《与恶2》也想到了，更大胆地拍了出来。

可以说，《与恶2》的核心思想就是，精神疾病引发诸多的社会问题，其实是社会制度问题没有解决的结果而非起因，因此需要从制度层面加以变革，从最高力量入手，去推动变局。

具体到剧情，是修改台湾地区的“精神卫生法”，改变人手不够、投入不够等问题。

但是，事情那么简单吗？

政治是复杂的，去照顾谁，不去照顾谁，涉及的是巨大的社会资源分配问题，并不是靠着一腔热血就能一蹴而就的。

当然，这种社会资源分配，还涉及那些头面政治人物自己的小九九。

《与恶2》很敢拍，也把这些呈现了出来，也把结论悲哀的呈现出来：

希望推动修改的人，最后下台走人。

因为他的想法“不切实际”，不是“需要的”。

在巨大的社会资源面前，在许多道选择题面前，精神疾病的问题显然还摆不上台面，还不值得那些人予以强力关注。

这恐怕才是精神疾病照顾问题，虽然一直都有议论，但是资源投入始终不足的真正原因。

因为这个社会的金字塔尖，还有更加需要去照顾的人和事。

然而，许多精神疾病，可能就是养育照顾不足的结果，他们本身就是某种意义上的“牺牲品”。因为生病，本以为可以得到一些“补足”，却再次因为“没那么重要”，再次成为了“牺牲品”。真是悲哀！

05

结果，会是什么呢？

首先是，我们看到的这些随机性的“恶”。

所有的“随机”背后，都有一定的必然。

虽然他们选择的伤害对象是随机的，但是他们长期缺乏有效照料的情况，是一定会在某个时刻爆发出后果的。

但不幸的是，我们整个社会系统，似乎正在坐视这种后果的发生。

此外，事情和时间，并不能因此停止。

并不是在他们伤害完成之后，如他们被以某种方式被管束起来——无论是判刑还是怎样的化学干预，就结束了。

这些伤害并没有结束，而是一直在持续。

《与恶2》用大量的情节告诉观众，伤害一旦产生，对身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创伤，将导致他们的际遇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导致他们会以另一种方式面对他人、面对自己。

而这种变化，可能导致他们会以一种暴虐、毒性的方式对待他人、对待自己。

而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原来的“恶”没有去除，更多“恶”又在不断产生。

我们与“恶”的距离，真的只有咫尺之遥。

那么，我们可以怎么办？

《与恶2》抛出了问题，也呈现了现象，但是没有试图给出一个解决方案，大概也是觉得这种方案即便提出也会显得过于理想主义。

我也认为，暂时看不到什么拿来主义的解决方案。

但是，至少我们要承认，在这些精神病人“随机伤人”事件背后，有许多值得我们关注却长期被忽视的角落，比如家人的无力、社会和社工力量的无力、制度层面的无力等，同时要警惕我们自己也成为“恶”的一部分，而这些关注都比一味地指责个体要更有力量，也更务实。

作者简介：Arthur Chen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听过许多人的故事，也有了自己的故事。座右铭：惜时惜人。咨询小时数：4500小时，人际整合取向，研究方向：职场心理、婚恋两性、身心疾病、朋辈心理辅导。近期关注：历史人文、社会心理学、哲学思想史。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一杯咖啡（ID：coffeecenter），一杯咖啡公益心理团队。2012年在上海出发。组织咖啡心理公益咨询、公益单身相遇活动、公益心理团体活动、公益心理咨询师学习活动、心理类科普原创翻译读书文章不定期更新。助人自助，用生命影响生命。一杯咖啡，温暖世界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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