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的自我伤害行为中,隐含着这6个诉求
主笔:商昔
编辑:商昔
责编:彭秋红
来源:微信公众号:沈家宏心理(ID:shenjiahongweixin)
引言
青少年是自杀自残的高发群体,青春期荷尔蒙和情绪的喷发、身份认同的变动让他们处在躁动与不安之中,如果排除一些意外事件、冒险事件导致的死亡,自杀可以说是青少年死亡的第二大因素。
而自残某种程度上被视为自杀前的预兆和预演,同样值得关注,过去“蓝鲸游戏”一度风靡中小学生,引导孩子进行逐步的自残,最终演变为自杀,从听恐怖音乐、看恐怖片开始,到割伤手臂、去高层楼俯瞰、切开嘴唇、让自己频繁生病......最后完成自杀。
除了劝阻,或许我们也应该思考一下,为什么孩子们想自残?
在大人看来,儿童是最天真无虑的阶段,没有经济压力、工作压力,家里的吃喝住行都被父母安排好了,参加蓝鲸游戏的孩子家庭也不一定不贫困,甚至有些是富裕的,但是其中不少人依然乐意对自己进行自残。
也有专门的帖子、话题下面聚集了长期进行非自杀性自伤(NSSI)的人群,他们互相分享自残经验,甚至教导新手如何进行较为安全的自残。
社交平台对这类话题讳莫如深,公众无法了解这些群体真实的想法,只把他们当成一个小角落的猎奇事物,而自残者也意识到他们与普通人之间的鸿沟,双方之间存在着一堵墙,阻碍着我们去相互了解。
而家长如果发现孩子的自残倾向,但对他们的内心一无所知,很容易加重这些隔阂,因为如果只是单纯粗暴地禁止,却不去解决他们的痛苦,只会让自我伤害变得更隐蔽。
我们普遍认为自残是一种充满负面意味的宣泄,但对那些自残者来说,自残某种程度上包含了一些积极意义,自残对他们而言是有功能的。
沈老师常说,如果你只解决问题,却不填补问题背后的功能,那问题还是会重新出现。
因此,弄清楚青少年为什么自残,对咨询师来说极为关键。
如果我们能了解他们的痛苦,或许他们就不必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让自己的痛苦被看见。
我将按参照根据叙耶莫多的自残功能分类理论发展出来的6种分法,逐一对自残的每种功能进行讲解。
01
环境功能
环境是会自动地促使,甚至鼓励青少年进行自残的。
自残是顺从了孩子忠于亲人的本能。家庭中有物质滥用的情况,比如亲人的酗酒、抽烟、滥赌,会让青少年产生模仿,孩子会无意识地忠于父母,去模仿父母的行为,无论行为好坏,物质成瘾也可以被视为一种自残,因为烟酒也在以缓慢的速度侵蚀身体的健康。
自残能让人得到重视。在青少年中,自残会让人觉得“很酷”,他们通过自残来标新立异,表达自己并不惧怕疼痛的勇气,自残赋予了他们战士一样的品格,让他们受到他人的崇拜。这也可以解释蓝鲸游戏流行的一部分原因。
自残能引来外部的干涉和介入。一个遭受虐待的儿童向外界求助,他怒气和悲伤容易被忽视,但身体的伤口不会被拭去,伤口是一个有力的证明人遭受精神虐待的体现,这会让外部有充足的理由进行介入。
某些宗教鼓励人自残,清教徒的苦修士会通过苦鞭苦冠来减轻罪孽,摩尼教鼓励男性自我阉割,西布莉的信仰者通过割下自己的性器官向女神献上自己的忠贞。在宗教活动中,自残是表达纯洁、获得敬仰的方式。
也就是说,在特定环境下,自残能带来好处。
02
防止自杀功能
恐惧死亡的体验和对自我的执念,假如留存在意识当中,就会导致毁灭。假如你把死亡宣之于口,那你就拯救了一部分的自我。——齐奥朗
自残是自杀的代替品。
Himber曾说过一个案例:一个病人在长时间不切割后感到自己有自杀倾向,而切割却阻止了自杀想法。
心理咨询常会引导人表达自己,因为当自我被表达,他的负面情绪就得到了处理和消解,而当痛苦的人找不到聆听者,自残就是一种把愤怒和死亡渴望宣之于口的方式。
伤口在告诉他自己:我很痛苦,我的痛苦不只是浅薄虚无地存在臆想中,而是确切地存在于此,这痛苦几乎要喷涌而出,我只能通过切割我的身体让这部分痛苦流出来,这样人们就不会质疑我的痛苦是否真实了,我情愿伤害我的肉体就是最好的证明。
通过制造可控的肉体疼痛,个体将注意力从抽象的心理痛苦转移到具体的生理刺激上,形成一种“可预测的痛苦掌控感”,从而避免更极端的自杀行为。
自残带给情感麻木的人更具体的感受,当个体解离情况严重时,他们很难确切意识到自己活着,而流血和伤口的愈合,让他们意识到:我与现实还存在着联结。
这种时候,如果周围有人,可以考虑把他们的手泡在热水或者冷水里,这种确切地能带给身体反馈的行动,都有几率增加他们活着的实感。
但如果自残进行了太多次后,当他被问起:“你想死吗?”他可能感到混淆不清。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缓解痛苦,还是在奔往自杀的路上。
自残在什么情况下会转变为自杀?
当自残释放的痛苦越来越有限,能感知到的东西越来越稀薄的时候。
03
性欲功能
青少年处在身体成熟的时期,在比较保守的社会环境和家庭中,人们对性是否定的,性被认为是肮脏的,需要消除的,在缺乏正确引导的情况下,青少年不断压抑自己的性需求,并对自己的欲望产生负罪感,在极端的情况下,他们会用自残来消除自己的想法。通过伤害甚至阉割性器官来自我惩罚,以及获取隐秘的快感,他们也会通过割伤手,去遏制手淫的冲动。
例如伊萨克·布鲁克斯的病例,一名29岁的农民声称邻居切开了他的生殖器,取出了他的睾丸,邻居因此入狱,但在一年后,这个农民在临死前忏悔,承认这些均是自己所为,邻居这才被释放。
这些伤害自己生殖器的人,便是无法正常面对自己的性需求。Matthieu指出,这类自毁生殖器的人感觉自己的生理需求受别人控制,希望能从自残中找回控制感。许多提倡自我阉割的宗教,也是希望人们因此远离欲望。
也有些人完全相反,他们渴望从伤害中找到快感。
首先,自残会引发内啡肽的分泌,这种激素是天然的镇痛剂,就和吗啡一类镇痛药物一样能给人带来短暂的欣快感,还具备成瘾性,内啡肽可以暂时覆盖痛苦,使个体从难以承受的情感压力中抽离。
同时,对身体的伤害会促使杏仁核接受信号,催促下丘脑分泌肾上腺激素,肾上腺激素会提醒大脑:你要对所处的环境作出反应了。
如果这时候你处在的环境是危险的,肾上腺素会转化为恐惧,但自残和受虐者清楚自己是安全的,所以肾上腺素转化为了兴奋。
在内啡肽带来的欣快和肾上腺激素带来的兴奋状况下,有些人把自残带来的感觉当成了快感,并沉浸其中。
04
情感调节功能
伤口可以缓解自残者的急性负面情绪,或帮助达成情感唤醒的功能。
先来说缓解负面情绪,这一点和防止自杀功能类似,自残能宣泄他们的负面情绪。
在自残之前,他们通常在经历某些创伤性事件:家庭争吵、校园暴力、性侵犯等等。
而当血液从身体流出,好像那些难以遏制的负面情绪也随之被清除。
然后是情感唤醒功能,唤醒的有两个人:自残者自己,还有周围的他人。
当父母发生争吵时,自残可以中断争吵。当恋人分手,自残可以挽回恋人。
某些时刻,这种极端的策略也经常奏效,他们以此修复事物的关系,重新“唤醒”父母的、恋人的、朋友的爱。这种在边缘性谱系的患者中很常见。
自残是一种极端且激烈地表达痛苦的手段,相比精神上受到的痛苦,身体上的伤痕更容易被看见。许多自残者的家庭中,无论他们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难以得到父母的回应聆听,于是他们不得不转向更激烈的方式,通过流血和伤疤,来吸引别人的关注,自残能让原本对你喋喋不休的父母暂时停止抱怨,他们围绕在自残者周围,给予他渴求的爱。
这与他们的家庭有很大关系,如果家庭氛围融洽,能对青少年的负面情绪进行合理地引导,允许他们通过倾诉、哭泣来表达悲伤,给予青少年安全的依恋模式,那他们就懂得如何合理地表达情绪。
与之相反,自残者的家庭充满暴力、指责和压抑,许多实施自残的人感到无法伤害别人,只能伤害自己,他们可能在家庭中是最弱小的,如果把愤怒指向他人,很可能招来责打,部分人也存在述情障碍,他们无法表达自己的情绪,因为在他们身处的环境中,表达会招致嘲笑,或者根本没有人对他表达的情绪有所回应。
但人们需要表达愤怒,因此,自残是一个很好地展示情绪的方式,它既不会伤害到别人,又能让别人知道:“我现在心情很糟。”至少伤口向自己证明了,我的痛苦确有其事。
自残将精神上无从展现痛苦,表达在了能被控制的肉体上。自残帮助他们的情绪被看见,转化家里负面的情绪,获得自残者渴望的爱和关注。
05
分离功能
我心中一直有一个人,仿佛一个陷阱,无形的存在,是我的弱点,让我变得不正常。他变成了我,我只是他的肉体。——Romain Gary
由于缺少安全感,自残者常常担心自己被控制、被抛弃,他们很难将自己和客体区分开来,也因此,他们很容易出现解离。
解离指的是个体在意识、记忆、身份或感知等方面出现分离或断裂的现象。解离会带来许多症状,包括情绪解离、选择性遗忘、多重人格、时间扭曲、人格解体等等。这里我们以人格解体为例。
在人格解体状况下,人们会感到身体与精神体验之间存在距离,好像自己是一个旁观者。他们可能对自己的身体感到陌生,对情感感到的麻木,对周围环境产生一种不真实感。仿佛灵魂逐渐远离身体,听觉好像隔着水面,触摸好像隔着一层纱布,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这种情况下,身体仿佛一种外在物品。一般的小孩感到生气,会去打父母,打玩偶,砸东西。而陷入人格解体的人会认为,这具身体是无法感受、不被认知、没有心灵的,它和其他可以打砸的花瓶、玩偶、或者别人的身体没有什么区别。
这种体验对他们来说其实是很令人恐惧的,你会觉得自己好像步入无痛的死亡,你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许多抑郁症患者遭到来自父母身上的情感虐待,并他们将所受的虐待内化了,出现解离症状的抑郁患者会有一种念头:我的头脑很好,是我的身体让我陷入忧伤,他们的“意识”就像一个严苛的父母,去指责自己的“身体”做得不够好。当解离症状出现,那部分内化的痛苦仿佛就停留在身体,而他们的意识充满对生的渴求。
也就是说,灵魂是好的,肉体是坏,所以肉体应该得到惩罚。
伤害身体就是一种对抗人格解体的方式。
比起快乐,肉体的疼痛更容易被感知,痛苦让自己更接近自己的身体了,他们实现控制自己、寻找意识与身体的统一,消灭自己身上仿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解离症状下,他们的痛觉感知系统是异常,他们会感到痛觉丧失,血清素增加让他们行事冲动,大脑边缘系统异常会让他们失去活着的感觉,而自残能帮他们出现找回痛觉,让他们体会到活着,同时,自残后大脑会分泌内源性吗啡,让他们对疼痛的感觉上瘾。
进入解离状态的人,是在用自残找回对身体的感知,是在消灭身体坏的部分。
06
明确界限功能
他所承受的痛苦往往成为一种反常的终极武器,让令他痛苦的人痛苦,而令他痛苦的人往往忽视了患者所承受的痛苦。——《青少年自残行为》
他人的伤害是无法控制的,但对自己的伤害可以。
自残也可以帮助他们实现对自我的控制。
自残者对人是依赖而又怨恨的。家庭给他们带来痛苦,他们在拳打脚踢或者备受忽视中长大,但是他们无望地发现,他们还是期待别人的关心。这种期待对他们来说是软弱的、耻辱的,他们感觉被别人控制住了。
自残是在通过自我惩罚的方式,消灭这种对他人依赖的期待。又或者是在提醒自己,依赖比自残更加危险,所以不要去依赖。
再有的是,他们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们不想愤怒,但是愤怒无法抑制,他们不想悲伤,但是悲伤如决堤之河坝,当情绪失控,冲动超过了界限,身体就不再属于自己。
他们在和暴走的情绪对抗,告诉自己:这是我的身体,我想要伤害他,就能伤害他,所以我可以控制自己。通过自我伤害,他们得以证明:我是我身体的主宰。按Gicquel的说法,自残是患者对镜子中的自己的一种挑衅。
这也是为什么在自残后,他们会很快回归平静,因为他们找回了控制。
自残可以恐吓那些想控制他们的人:如果你靠近,我就毁灭自己。
许多青少年在青春期会用这种方式标榜对自己身体的主权,因为在此之前,他们的一言一行都被父母严格地控制,许多家长会把孩子当成自己自恋的延伸,他们的领地被不断入侵,他们不被允许有秘密、有独立的房间、不许有自己的兴趣爱好。
自残的儿童就如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哪吒:我把你给我的血肉还回去了,再此之后,你便没有控制我的权力了。
自残隐含的隐秘的快感就在此处,自残是在伤害父母的孩子,是在对父母实施绝望的报复。割伤身体就是切断与母亲相连的脐带,焚烧身体就是在毁灭父亲的作品。
写在最后
咨询师面对有自残行为的来访者,一定要仔细辨别他的自残属于哪种情况,自残的原因可能是混淆的,他们从自残中获得的“好处”有多种,也可能是具体有指向的“我就是想摆脱父母对我的控制”。
我们要去分辨:他们是强迫性还是冲动性的,是为了控制还是为了宣泄,是因为解离还是因为抑郁,解释要尽量做到准确,并且不应该强加咨询师认为正确的解释。
如果咨询师的误诊,例如一个来访者他自残是为了寻求关注,却被解读为解离,并且由于咨询师的坚持,他内化了这部分,也开始相信自己是因为解离而实施自残,那咨询师无异于增加来访者的病症。
准确地共情,帮助来访者抒发感受,才是正确缓解自残的方式,在你弄清楚他为何自残之前,不要轻易下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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