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专辑#03 青少年的偏头痛
我打算写一段时间关于青春期的专辑,希望能够丰富对青春期的认知,有助于拓宽自己对青少年的理解。
当然,我并不是希望这些材料最终成为理解青少年的范本,要去理解青少年真的太难了。与青少年工作也是一件变幻莫测的事情,有时候像是在坐我不太能够享受的过山车,过程跌宕,惊心动魄,下了车还惊魂未定。
但不得不说,青春期是让人充满好奇和具有充沛能量的一个阶段,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对青少年来说,这个阶段强大的能量就像是麻瓜捡到了魔法棒却不知道如何去驾驭,只能被强大的能量所牵着走。但偶尔能够挥动魔法棒的时刻,又会让他们感受到强烈的力量真的发自自己的内心,而忽略了自己其实作为麻瓜这个真实而脆弱的现实。
这样的风光时刻一般并不会持续太久,一次考试的失利、一个忘了带伞的下雨天、一次生病带来的冲击、一次怦然心动的告白被拒或者无来由地被谁盯上看不爽等等的事件就可能会折断这根魔法棒,让青少年感受到魔力不来源于自己,魔力会失去,自己不再是无所不能的……
而由我虚构的青少年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
01
与偏头痛的钟工作
当头转动到能听见秒针滴答滴答声响起的时候,预感到会有一个剧痛马上到来,就像是掰断一个有弹性的东西,掰的时候不感觉到什么,断的时候有一种既已产生,无法退回的阵痛!
一个叫钟的青年找到了我,说他有长时间的偏头痛症状,做过一些正经的干预就是看过中西医,吃过药做过电针推拿,但只能暂时缓解,偏头痛的状态会迅速重新产生;
也曾听乡下老人的建议,找地方的“神仙”问过,起过卦、算过易经,说是会有劫数,但具体不便透露,怕遭业力,钟询问那有什么应对的办法,“神仙”也只是摇摇头,说多多行善吧。
“那你怎么看?跟偏头痛相处最久的人是你。”感觉脖子很僵硬,我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左右歪了几下脖子。
“你这个说法还挺怪,我是跟偏头痛相处最久的人,说的好像偏头痛跟我有什么关系一样的。”他也歪了歪脖子,不知道是看到我歪脖子,还是这样做能缓解偏头痛。
“没这样思考过?”我问。
“没这样思考过!”他说。
“那今天怎么会想着来这里呢?”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他来找我做咨询。
“很偶然,”他摇了摇头,“我在搜‘偏头痛成因’的公众号文章的时候,刚好看到一篇你写的招募,好像是招募有躯体症状的来访者,里面有一个关键词就是偏头痛。”
“所以想从心理层面看看偏头痛的成因?”
“算是吧,那你看出来我是怎么回事了吗?”
“嗯……”我盯着他看了一会,他在跟我对视的时候眼睛连续眨了好几下,然后把目光投到茶几上。我看到他再次歪了歪脖子,于是问他,“脖子不舒服?”
“啊?没有啊。”他看向我,我模仿他歪了歪脖子的样子,他似乎反应过来了,“哦,这是我的一个习惯……”
“嗯?”我表示疑问。
他有点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头,“说出来你估计也不懂的,我有一个习惯,通过歪歪脖子来检查头部……”
如果说,偏头痛是一个完全让人搞不明白的不受控的行为的话,对于遭受偏头痛的人来说,可能时常会处于一种焦虑的状态当中,也正因为没有一个具体的病理性解释,一个成因,所以在心中就会制造出很多关于偏头痛的想象。
我记得14年我在惠州的精神病院实习的时候,当时就有一个内脏性幻觉的患者——她自述自己腹部有爬虫在蠕动、噬咬,这激起了她极大的恐惧,她向医生求助帮她把虫子从肚子里弄出来。
此刻,当我再次回想这个部分,也会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失控与恐惧感。
所以,我会在跟钟工作的过程中,着重去了解他在这段很长的偏头痛的时间里,形成了多少关于偏头痛的想象。其中一个已经来到了,是关于需要歪脖子来做检查的。
“检查头部?”我问。
“嗯,检查头部。”他说。
“嗯?”我还是很疑惑。
“你歪脖子的时候不会这样吗?一直歪到一定程度,然后会有一个声响,有时候是嵌上了,有时候没有,就要继续歪,转动一下,找到那个卡上的地方,就好了。”
我还并不清楚这个歪脖子跟偏头痛之间的关联,我有一股冲动很想要立马去问——这个过程,偏头痛会产生和消失吗?但我还是努力抑制住了这个冲动,我隐约感觉歪脖子这个部分非常重要。
如果说偏头痛是一种失控的症状,那么,歪脖子这个就很像是一种可以把失控或者断掉的部分重新接上的一个方法。
我跟随他的讲述,转动我的脖子,去感受他所说的声响、嵌上、歪、转动、卡上的地方,确实会有声响,也有卡上的地方。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做这个事情的过程中,我感觉很恐惧,我很害怕无法卡上,当我越转动,我感觉我越焦虑,我决定先停下来,不管他到底卡没卡上。
“能卡上吗?”我问。
“一般都可以,实在不行多转几下,不要太着急,有时候慢下来反而能够卡上。”
“卡上之后呢?偏头痛情况咋样?”我还是忍不住去问了。
“啊?偏头痛?我没留意过……”
他看起来像是陷入了沉思,我也跟着沉默。他看向茶几上的桌面时钟的目光逐渐迷离,表情没有或喜或悲的变化,他停在那里,我没法判断他是在思考,还是已经游离。
当咨询室里没有说话声却坐着两个人的时候,好像其他的声音都被放大了。老旧的空调乏力地发出咯哒的声响,桌面时钟走针的声音也变得如此清晰。
我还是尝试着去问问,“想到什么了吗?”
他脸上一成不变的表情逐渐有了起伏的纹路,他张开了嘴巴,但并没有发出声来,等到我听到声音的时候,“……有一种既已产生,无法退回的阵痛”听起来,他在无声中已经讲完了一些内容。
心理咨询工作的一个部分,是帮助来访者去理解自己的症状——这样的工作很常出现在有躯体症状的来访者这里。
她们有一个实实在在的躯体症状,让他们焦虑或者带来痛苦,反反复复发生,从病理性上去检查病因,往往也无果。
这种情况,要么病因超越了现有的医学检查水平,要么问题并不在病理性的层面,而这个时候,从事心理咨询的工作者很容易会给出心理层面的原因,基于身心医学或者精神分析对于症状的理解。
对钟来说,他似乎对于自己的身体感受很陌生,相比于陌生,有时候我感觉更像是他的身体在遥远的彼岸。
而偏头痛就像是这具身体对此时此刻的他的一个呼唤。
这个呼唤是因为什么,呼唤什么,对于他的心灵而言,这有什么意义?这么多的疑问,除了跟钟持续地在心灵层面工作下去,我并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方式可以试图去了解症状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