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双相情感障碍患者的自白：曾经我也想一了百了
来访者鱼柒 | 作者
Lilith | 编辑
你听说过「双相情感障碍」吗？
确诊双相情感障碍，又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双相情感障碍，也叫躁郁症。最主要的症状，是不断地在抑郁和躁狂两个状态中切换。
今天的来访者鱼柒，是一名双相患者，她想分享出自己如何痊愈的故事，让更多人相信，不管是抑郁、双相或是其它，都只是暂时困住了你。
而痛苦，会是一种可能性，让你从此改变自己。
01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我记得第一次走进精神科拿报告，是在2018年的3月23日。报告上明确写着“双相情感障碍”，那时我13岁。
13岁，对精神疾病认知能有多少呢？只是知道自己睡不好，心情低落，想伤害自己。
抑郁发作的时候，心脏被悲伤浸透，有一把刀把心脏剖开两半。
风贯穿我的脑袋，把思绪全部撕成碎片，没有办法记住任何事情。晚上睡不好，一个小时醒一次，翻来覆去无可救药，整个人快到濒死边缘。
自残严重，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伤疤。
我感觉，我本来，是一棵花树，花开枝繁叶茂。
患上病后，我就像被抽干所有水分与营养。
痛苦无穷无尽，随着天气变热，我不得不穿短袖，伤疤因此被发现。至此，我的噩梦开始。
学校有匿名论坛，同学们喜欢在上面聊八卦，聊东聊西。全校可见。
“你真恶心，想死就快点，别整天哭哭啼啼。”有一天，一个匿名的人，在论坛上发了这样一句话。也许，我没有多手点开下面的评论区，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我看见了我的名字。“这说的，是不是那个班的谁谁谁？”
我错愕了一下，摇摇头，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直到我第二次在学校自伤，锋利的美工刀划穿皮肤。
学校论坛又出现一句话，也是匿名的“我去，真的好恶心，要死回家死，别在学校里晦气”。
不久后，第三句“你妈生你难道是让你去死的吗？别整天拿着刀在那里矫揉造作了，看着就知道你上辈子缺德吧，自残博眼球，你要不要点脸？”
我印象最深的一句是“要死快点死，别在这找死。跳楼叫我，我推你下去”。
我不知道这些话出自于谁的口中，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来抵挡这些话。严重一点的时候，我每天都能接收到网络上的语言暴力攻击。一个个“死”字在我眼前跳动。
最终我自杀，吞了很多药。
抢救回来，主治医师对我说“你要住院。”
“这不可以，我不会送你去住院。”妈妈斩钉截铁，“社区上报也不行，如果这样我们就不去看医生了。我并不想让我的女儿在别人的流言蜚语里面过一生。”
很久以前，我们住的地方，有一个患上抑郁症的女孩，在三更半夜，她跳下河，就这样死去，起因是学校的老师剪断了她的彩色头发。
流言四起，说这个女孩活该，说她不珍惜生命。
女孩的爸爸妈妈说：“我们没有这个女儿，她只是个与所有人无关的疯子。”
“那做心理咨询呢？这个总得可以，你也不想别人喊我疯子。” 再三犹豫之后，妈妈说“那就去吧。”
02
因你这般的人存于此世
咨询室是一间不大的房间，有很好闻很舒适的气味，还有橘黄色的柔软灯光。还有她，咨询师。
第一次去咨询前，我刚自杀过一次。
那天坐在咨询室里，我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盯着地板看。我不知道我在看什么，我只知道，我没力气，我不想说话，我很累。
咨询师，她就那样静静地陪着我，我能感觉到，她好像一直在看着我。我的一举一动，细微到我的每一个呼吸，好像都有被她觉察到。咨询时间50分钟，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了30多分钟。当时觉得脑子快要爆炸了，委屈与难过溢满整个身体，于是开始流眼泪。
“我注意到你流泪了，你可以讲讲你想到什么了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很想哭。”说完我立刻崩溃，眼泪像断线珠子一样不停往下掉，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反复使我流眼泪。我其实能感觉到心里面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但是我真的很累，累到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在50分钟快结束的那一刻，咨询师缓缓开口。
“我们可以慢慢来，我们还有很长时间。但我想让你知道，只有活下去，我们才有机会可谈。”
于是我带着满脸泪痕走出咨询室。
一出门，妈妈就围上来，她一脸疑惑看着我，东问西问。
我却回头看了一眼咨询室。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彻彻底底哭过了，我感觉，我的身体好像被洗刷过一般，在那一瞬间，通透了起来。
有一次咨询前，我被网络暴力弄得不知所措，晕头转向，完全没有信心再在世界上活下去，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在咨询里面说话也颠三倒四。
“我注意到你今晚注意力好像有点偏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校园暴力，网络暴力，它再一次到我身边。我没有办法战胜它们，我感觉，他们说的好像是对的，四年，整整四年，我和这个病斗争，得到什么了呢？永远都在吃药，永远在看医生，可是我还是会被坏情绪打败，我还是得坐在这里做治疗，还是会哭，还是自残，什么都没有用，我好不起来。他们说得对，我这样的人，就应该放弃。”
“也许，在我们做咨询的时候，你常常感到无力吧。我想。”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我觉得，也许，放弃最快乐。”
“你要放弃我了吗？”
“不是，我想说，放弃生命最快乐。”
“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难过。”
咨询在随后三分钟内结束。我起身走出咨询室，内心被一些什么东西冲击，细小冲击力却带来巨大震撼。我努力回想，也许，是咨询师的那句话触动了我。
“你要放弃我了吗？”
是这句话吧，我感觉获得了被他人询问与征求意见的权利。一切暴力，都在没有尊重我的情况下发生。用我的病情来嘲讽我与刺激我。我完全没有办法思考，只是全盘接受外来的言语暴力，而完全没有想过，我也有被尊重和询问的权利。
“我这样想是对的吗？我这样想是被允许的吗？”
在接下来的咨询中，我和咨询师反复探讨这个问题。
“你怎么想，我想听听看你的想法，能不能说多一点？”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对和错，但是人们总是希望自己是所谓对的。我也这么希望。我希望自己被接受这个想法是对的，准切来说，我想被他人所接受。可是，大家因为我的病就疏远我，就排挤我，甚至侮辱我。我的病，是我和大家不一样的地方。”
“你希望和别人是一样的，你不希望你们之间有差别，而且是天衣无缝的无差别，对吗？”
一下子，好像有什么东西撑开了心里的巨石，在拼命钻出幼苗。是希望的苗，它朝着阳光进发。
一路以来，我都不能很好地描述与概括自己的感受。我只会说不知道。但是咨询师，她很精准地，说出了我所在意的地方，这让我感到很神奇。
也终于觉得，我不再是个病人了。有人能感觉到我的痛苦，有人能查觉我的哀伤。
03
我开始有点期待这个世界了
我开始能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发现它是因为什么而起。
虽然不能很完整地感受到情绪的起承转合，但是我会认为这是一个进步。
“我很高兴你向我分享了这么多，也同意你的说法，这是一种进步。”每一个阶段，咨询师都会这样肯定我。
我心里面，是非常需要赞同的。在咨询师这里，我获得了渴望的认同感。原来这世界有人不会因为我的病而嘲讽我，相反，她帮助我去接受自己的坏情绪，并回想自己不高兴的来源。这是我长大的必修课。
在心理咨询的过程中学会觉察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我可以，这对我来说帮助是巨大的。我很感激遇见了咨询师，并且做到了不再过分关注他人，而是爱护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别人的话在我这里不再是必须要听的内容。
以前，我总是会觉得，别人的期待，别人的愿望，我总是要去实现，实现不了，我会自责，会难过。
“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呢？我们是要为自己而活，我们活着，不是为了顺应某些人的想法，我们要活得快乐，才是真的道理。”咨询师说。
如今，我开始尝试许多新的事物，去做以前因为惧怕别人目光而没敢做的事。
去拍写真，去挑战自己不擅长的风格。
去潜水，去拥抱大自然。
去和好朋友一起旅行，不再因为别人不喜欢我而去拒绝社交。
穿短袖短裤，不再为手臂上的伤疤而自卑焦虑。
愿大家遇到情绪问题，能主动寻找咨询师，好的咨询师，就像阳光雨露，将我们本体这棵花树浇灌开花。
妈妈后来问我，如果当初选择没有让我来做咨询，一切会不会恶化下去？
“会的。”我说。
其实做咨询，我感觉就像是在心里面和自己对话。我们要做的，是觉察内心的想法冲动，像一个旁人一样，观察自己的情绪。而好的咨询师，就是引导我们从河中走到河的对岸。
最后，我有一句话，想分享给也许正遭遇双相、抑郁或其他心灵感冒的你们。
我一直很喜欢中岛美嘉的《曾经我也想一了百了》。
有一次，听到词曲创作者秋田弘赋予这首歌的含义是：“为了描写浓烈的希望，必须描写深层的黑暗”。
这句话，送给你。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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