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了孩子爱和自由，为什么他还是抑郁了？
主笔：商昔
编辑：商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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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微信公众号：沈家宏心理（ID：shenjiahongweixin）
引言
我曾经在李松蔚的微博里看过一条帖子，开头是一个父母的求助，说他们接到女儿电话，她在大学抑郁症复发了，上大学还不到一年，又要休学。
求助者写道：“要说我心里完全不受打击，是不可能的。但我知道自己作为父母，只能坚定支持她。”
“我们自己的原生家庭不算健康，我的先生也从小受到控制狂的母亲所困。从女儿出生，我们就立志为她创造一个宽松包容的成长环境。从小到大，我和先生虽然不能说是有求必应，但也是最大限度地尊重了女儿的自我意志，从来不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
为此，夫妻竭尽全力提供他们能给的一切，供女儿上了昂贵的私校，女儿两次转学，空窗一年，他们也全力支持，到了快上大学，无论学校、专业，都是按女儿意见选的。父母甚至表示“她不上大学，我们也能接受”，但女儿表示她不能接受自己没有大学文凭。
但让他们困惑的是，所有这些换来的并不是女儿的自信和快乐，而是女儿的无尽内耗，尽管他们从来不拿女儿跟同龄人比，但女儿自己非要比较，然后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我不说是多好的父母，起码比我的上一代强吧。怎么最后感觉还不如上一代？我要求不高，只求孩子快乐，可我觉得我在她这个年龄，好像比她还快乐些。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这并不是个例，Lori Gottlieb于2011年发表在《大西洋月刊》的一篇文章《How to Land Your Kid in Therapy》（如何让你的孩子最终去看心理治疗），遇到了相同的问题。
文章的作者Gottlieb自己也是一名咨询师，她经常接触到一类病人，他们表示自己没有任何创伤，父母棒极了，是他们最好的朋友，家庭幸福，朋友众多，教育背景也很好，他们拥有完美的童年，但他们成年后却普遍感到焦虑、抑郁、优柔寡断、害怕犯错，且缺乏人生目标。
所以，这到底为什么，明明父母似乎已经给了能给的一切，几乎按照心理养育教科书上去关爱、鼓励和支持孩子，为什么那些开明的父母，依然会养出抑郁的孩子？
01
对快乐的执念
故事始于一个崇高且充满爱意的动机：“我只想让我的孩子快乐。”
许多父母在经受过前一代人的苦难式教育、打压式教育后，发誓不要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他们用与前一代人完全不同的方式去让孩子长大。
但似乎矫枉过正了。
快乐成了另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
从前那些严格的家长是要孩子成功，你要成绩好，品行好，要自律，而现在，父母似乎不要求任何事情，但他们却把不愉快被视为需要被消除的异常状态，如果以前的父母把成绩下滑当成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那现在的父母，就是将“希望孩子快乐”从一个美好的愿望，变为了另一个要求。
孩子感到无聊？父母立刻安排活动。
孩子遇到挫折？父母立刻介入解决。
孩子表现出悲伤或愤怒？父母立刻安抚并转移注意力。
父母一旦看到孩子痛苦，似乎也会带着引发强烈的同情和内疚，孩子暂时的低落，被他们当成“自己不是个好父母”的证据，他们替孩子打电话向老师申诉、干预同伴纠纷、替孩子完成困难任务、安排保姆式安抚。
于是，久而久之，孩子开始觉得：不快乐是一种错误的、需要被修正的状态。
可是，一个人真的能一直保持快乐的状态吗？
Seligman的研究显示，普通人平均开心的时间大约是54.13%，你一天中大概有一半的时间的情绪是中立或者消极的，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在那些被父母带着“我只希望你快乐”期望所凝视的孩子，他们无法意识到：负面情绪是正常的、无害的，并且是可以忍受的。
一旦他们的情绪稍稍低落，整个家庭都会跟着他们焦虑，这会让孩子陷入内疚：父母都对我这么好了，我怎么还这么不开心？
这是孩子抑郁的起点。
再者，父母对孩子情绪的频繁介入，其实是对孩子应对情绪练习的剥夺。
一个能有强大心理的小孩，他必然会在成长过程遭遇挫折，他会感觉沮丧，但是在自我安抚过后，当他能自己尝试解决问题，他就能从中获得能动性。
如果父母过分介入，孩子就很难体验靠自己从失败中站起来的完整过程。
而只希望孩子快乐的父母，通常对夸奖非常慷慨，乃至过分慷慨了。
孩子可能只是系了个鞋带，就能得到“你好棒！”“我为你感到骄傲”的表扬。
一旦孩子进入竞争环境，与他的同学、同事比较，他会很快意识到：这些夸奖并不来自他的胜任力，只是父母一种真诚却可能廉价的鼓励罢了。
真实的世界根本不在乎他们的快乐，世界会给他们带来竞争、拒绝、不公和失望。
当他们遇到一个挫折，陷入不快乐的状况，会立刻自我怀疑：“我本应该快乐，但我现在不快乐。”
但父母已经做了那么多了，他们不该有错，所以有错的只能是自己了。
02
两种自由
尽管父母给了孩子很多选择和自由，孩子可以自由选择哪些专业，哪些职业，甚至是是否要把心思放在学业上的自由，但家长可能没有意识到，不干涉不等同于“给予自由”的全部。
以赛亚·伯林把自由分为两种：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
消极自由是：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受他人阻挠。它强调的是个体不受他人或外部权力干涉的自由。
积极自由是：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有能力去做。它强调自由不仅仅是别人不干涉，还包括自身主导、自我决定的能力。
这么说吧，你把孩子到一个地方，告诉他：“你想往哪走往哪走。”这是消极自由。
而如果你把孩子到一个地方，培养他徒步的能力，锻炼他独立的能力，告诉他每条路通向哪里，路途可能遇到什么，然后再让他自己选择，这是积极自由。
而父母因为对快乐有执念，他们才倾向于只提供消极自由。
我们看看，最开头的案例。
不强迫孩子做不愿意做的事。 这是让孩子免于父母的强迫。
供孩子上昂贵的私校，哪怕孩子两次转学，空窗一年也支持。 这是让孩子免于不好的老师、同学和环境。
向孩子表示：就算她不上大学，我们也能接受。这是让孩子免于升学的压力。
可以说，他们为女儿扫清了一切可见的外部障碍，打造不干涉的环境，给了非常多的消极自由。
与此同时，他们是否培养了孩子的积极自由呢？
是否培养了孩子自律和坚毅的品质，让他们能够为了一个长远目标而忍受当下的不适？
是否培养了孩子的技能和胜任感？让他们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并且能从中获得成就。
是否为孩子指明了目标和方向？让孩子拥有目标，并且让有能力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并负责呢？
如果只有消极的自由，而没有积极的自由，那自由本身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牢笼。
如果一个孩子在没有地图，没有交通工具，没有行动的体力和意志力的情况下，被放到一个广袤无垠的旷野时，他们感觉到的，比起自由，更多是恐惧。因为他们根本无法承担独自行走的责任。
03
要好家长，也要坏家长
说这么多，并不是要指责那些竭尽全力为孩子提供快乐的家长。
他们已经做得够多了，并且是真心实意想避免过去的错误，他们是竭尽全力想把好的东西奉献给孩子。
但是，我们不仅要扮演好家长，在孩子的成长路上，一个“坏”家长，同样重要。
因为积极自由的能力，来自于限制和挫折，这部分只有“坏”家长才能给。
做好家长，就是之前扮演的那种：给孩子鼓励、爱和自由。孩子需要知道，无论他们成功还是失败，家长始终是无条件接纳他们的。
而“坏”家长，是要孩子在经受真正的社会考验之前，先经历可控的挫折，哪怕这个过程会被孩子怨恨，会孩子在一定时间失去快乐。
在小婴儿的世界里，最开始的妈妈有两个：好妈妈和坏妈妈。
好妈妈是完美的、给予满足的、充满爱的对象，她给孩子喂奶。婴儿用尽全力去爱它、理想化它。
坏妈妈是令人挫败的、可恨的、带来痛苦的对象，因为她会离开婴儿，在婴儿啃咬她的乳头时推开他。婴儿将自己所有的攻击性、破坏欲和恨意投射到坏妈妈身上。
而婴儿逐渐成长后，他会意识到：那个用爱抚慰他，和那个责骂惩罚他的妈妈是同一个人。他会把“好”和“坏”整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真实的人。
我们从一开始就需要一个好的家长和坏的家长。
坏妈妈的角色至关重要，孩子需要一个恨意的容器，一个外耗的对象，让他们的怨恨有路可去。
为什么有时候控制欲强的父母也可能养出一个活力的孩子？
因为孩子可以把自己的不如意，分一部分给父母：我过得这么糟糕，还不是我有一个超强控制欲的爹妈！
尽管这个观念在我们看来有点不光彩和推卸责任，但人是需要对外归因的部分的，如果一个人把所有的错误都归结于自己，他会陷入异常的痛苦，许多抑郁患者就是这么来的。
当父母拒绝扮演坏妈妈的角色，专注于“只要孩子快乐”，孩子天生的攻击性和挫败感无处投射。因为父母过于完美，无可指摘。
如果他们无法将“坏”分裂出去，这些攻击性只能转向自身。“我拥有完美的父母，但我的内心却感受到了恨意和不满……那错的一定是我自己。”
孩子不无法恨坏家长，只能在恨“拥有如此完美家长却依然不快乐”的自己。
这并不是要家长刻意去扮演坏。
你只要尽自己的责任，去教育孩子，去制止他危险的行为，节制他的欲望，推动他去做一些尽管会让他痛苦，但社会需要的技能（例如学习），在这个过程，你也已经扮演了一个“坏”家长了。
而孩子总有一天会意识到，爱和恨可以在一段关系中共存，他自己的攻击性并不会毁灭他所爱的人，恨可以存在于爱中，此刻的不快乐并不会阻碍将来的快乐的发生，那么，他才会真正的坚毅，通向积极的自由。
作者简介：商昔，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沈家宏心理（ID：shenjiahongweixin），沈家宏心理致力于家庭系统动力学与个体心理的研究、运用与传播，打造一个集心理咨询、心理培训、心理督导、心理测量、心理网络产品、心理学物化产品、员工心理援助计划为一体的专业心理服务平台，旨在促进个人在家庭、学校、职场、婚姻中健康幸福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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