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放下失去的人这么难?——抑郁与哀伤的区别
作者:王佳萌
来源:微信公众号:春萌心理(ID:harumoepsy)
歌手宇多田光的母亲在2013年因精神疾病恶化自杀去世了。
母亲去世后,她感到十分悲痛,觉得自己无法走出失去母亲的悲伤,甚至感到自己可能再也无法创作歌曲了。
她说,母亲去世后,自己心里第一次涌现出“从今以后只能当个大人了”的想法。
“就是因为我如此害怕,就意味着那里应该有一些答案,如果我不去面对,就不能有成长和改变。”
因为失去母亲的痛苦,宇多田光接受了十年的精神分析,在停止音乐活动几年后复出,开始把痛苦用音乐表达出来。
2016年发表的歌曲《盛夏阵雨(真夏の通り雨)》中,便倾注了她对母亲的理解和思念。
其中一句歌词“自由になる自由がある”,在翻译成中文时常被错误断句而翻译成“变得自由、拥有自由”。实际上,这句歌词更贴切的译法是:“拥有变得自由的自由”。
宇多田光在告诉母亲,我爱你,但我给你自由。我尊重你选择离开。
放不下,为什么:抑郁与哀伤
有粉丝问宇多田光:为什么和一个人离别后走出来那么痛苦?
宇多田光回答:当一段感情结束或是你失去了一个人,使你感到痛苦的话,可能是因为痛楚本来就存在。 可能那段关系就如止痛药一样,让你脱离苦痛,但当你失去了这个依靠,你便会再次感受到那份痛苦。
在《盛夏阵雨》的最后一段歌词中,宇多田光也反复呢喃:永远不会停息的雨,永远无法平息的干渴。
在写作这首歌时,宇多田光虽然能尊重母亲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选择,但感到母亲的离开给自己的内心留下了永远无法填满的渴望。
这样的感受,非常符合精神分析理论中对于抑郁的理解。(本文中所述的抑郁,与精神病学里的“抑郁症”有重叠但不等价。)
精神分析理论认为,抑郁和正常的哀伤都与失去“客体”有关。无论是客体真的去世了,还是心理上的“死去”,比如恋人分手。
那么是什么导致有一些人在离别后会经历正常的哀悼的过程,只会低落一段时间,而有些人则陷入长期的难以缓解的抑郁呢?
两个重要的区别要素在于,“矛盾情感”和“自恋性的客体关系”。
“矛盾情感”意味着,在一个人的内心世界里,内在的恨与爱的力量互相冲突,而且恨的力量远比爱的力量更活跃。
“自恋性的客体关系”则意味着,一个人需要使用另一个人帮助自己完成某种“功能”,比如需要对方持续地让自己开心,给自己赞美和欣赏,满足自己的自尊需求。
当我们需要他人为自己执行某种功能,而不能接受另一个人其实是自由的、独立的、有自己想法的人时,我们就只能建立自恋性的关系。
如果我们的内心有太多恨的、贬低的、攻击性的力量,而内在的爱难以净化这些负面的力量,这就像我们心里有着“无法平息的干渴”,我们就需要紧紧抓住外在的客体,不断帮助我们安抚和净化内在的“坏”的东西。
我们不能承受失去外在的客体,因为一旦失去外界的好的事物的支撑,一旦失去了“止痛药”,我们内在的带来痛苦的力量便会变得过度活跃,淹没我们。
这种情况下,失去便容易让我们陷入抑郁,直到我们找到新的外在的客体,再次提供“止痛药”来支撑我们。
假如内在的恨一直比爱更活跃,此种寻找需要永无止境地持续下去,如同吸毒成瘾一般。
而当我们内在的爱更活跃,有足够的爱的力量去给恨的力量“解毒”,我们便能接受另一个人的离开,正常地完成哀伤的过程。
即便他们离开了,我们内在还有活跃的“好东西”。
即便我失去了这个外在的人,ta和我共同的经历,ta的音容笑貌,始终能保留在我心里,不会被摧毁。
要放下,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方法,就是真正接受对方已经离去,并把对方“放在心里”。
做到这一点的前提条件是,我们内心的爱的力量比恨更强大,内在的恨和攻击性得到一定程度的净化和“解毒”,才不至于摧毁一切放进内心的东西。
放在心里,直到重逢的那一天
读者读到这里也许会产生一些疑问:假如我已经意识到我内心的恨比爱活跃,我极度地依赖外界来帮助我抵消不好的感受,那我该怎么让内心有更多的爱的力量呢?
首先你需要去面对和承认:这不是只靠你一个人能完成的事情,你必须要依靠别人的帮助,你内在的解毒功能已然是不够的了。
很多时候为了减少极度依赖所带来的那种自己弱小无助、要被别人羞辱拿捏的脆弱感,我们会希望实现绝对的自给自足,于是要去贬低他人帮助对自己的重要性,想要显示自己很强大,丝毫不在乎别人是否愿意提供帮助。
这种贬低固然起到了维护自尊的功能,但长期来讲只会让你更加难以找到外界的帮助资源并维持求助关系。
假如你已经能够去接受这样一个有些脆弱的受助者的位置,你需要找到的是什么样的帮助呢?
很多时候我们会有一种误解,会以为说,缺啥补啥,假如我被爱的经历少,内心缺少爱,我去寻求无限量的爱、无限量的情绪价值不就好了吗?
我可以花钱买人给我说一大堆好听话,甚至如今我都不用花钱,AI就可以提供24小时无限量情绪价值了。
但其实没有边界的无限量情绪价值只能提供短效的类似上文中所说的“止痛剂”的安慰,并不能帮助我们内在发展出更多的爱的力量。
我们内在的爱的能力是在有边界的关系中发展出来的——我们爱的人有时候在场,有时候离开。可是缺席一段时间后,ta还会回来。
只要这种缺席不是过度的,正是在这种时而在场时而缺席的摆荡之中,我们内在的爱的能力会逐渐建立起来。
如果我们拿小朋友来打比方的话,小朋友们刚出生可能是每天从早到晚和妈妈黏在一起,但是逐渐逐渐地,妈妈可能要回去上班了。再过一段时间,小朋友也得去上幼儿园了。
妈妈的存在对孩子来说,逐渐变成一个时而在场时而缺席的存在。
如果小朋友能安全地和妈妈重聚,在一次又一次的分离又重聚的过程中,ta逐渐会发展出一种安全感,认为哪怕所爱之人一段时间不在,也还是会回来的。
ta也能有信心去觉得,在这段对方消失的时间里,爱的关系仍然是存续的,爱的感受也可以被保留在心里。
直到重聚的那一刻。
近几年,宇多田光曾在采访中谈道:“当一个人或地方消失了,这意味着他们将永远成为你的一部分。所以,‘直到我们重逢的那一天’,这就是我所需要的勇气和继续前进的动力。”
也许几年过去,在生活的变化、育儿的过程以及精神分析的帮助下,她内心的一些东西“解毒”了。
她不再感到内心有“永远无法平息的干渴”,终于有了足够的勇气和爱,能够把离开的人放在心里,满怀期待地继续生活。
直到重逢的那一天。
作者简介:王佳萌,北京大学心理学本硕,目前全职从事动力学/精神分析取向的心理咨询及翻译工作,提供地面(北京望京)和视频咨询。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春萌心理(ID:harumoepsy),北大心理学本硕,心理动力学取向咨询师。不定期更新心理咨询和精神分析相关文章,咨询预约方式见推送。 “Everybody finds love in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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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名: 王佳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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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 为什么放下失去的人这么难?——抑郁与哀伤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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