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前5分钟,他在想什么?
林大发 | 作者
Keane、笛子 | 编辑
你最近应该也听说过“胡鑫宇”这个名字。
离奇失踪 100 多天后,15岁的他,被发现在学校附近的粮仓里悄然死去。
很心痛。
更心痛的是,警方调查发现,在胡鑫宇生前录制的音频和写下的文字里,他不止一次表达了轻生的想法。
自我厌恶——
“新环境真的难适应,我这内向的性格真烦……”
强烈的孤独和被抛弃感——
“我试着销声匿迹,原来我真的无人问津”。
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我是否存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在胡鑫宇事件的悲剧里,除了求救信号被错失,不知你有没有留意到一个问题。
在最后放弃生命之前,他不止一次拷问自己:
“如果我不活了,将会变得怎么样?”
“说实话没有理由,只是觉得没意义,如果真跳下去了会怎样? ”
“哎,我真的是想跳。不想,我应该是不想……”
犹豫。徘徊。不确定。
至少在那一刻,他没有很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他还有求生的本能。
或许,不是每一个自杀的人,都做好了去死的准备。
或许,他也曾想试着,努力活下去。
或许,他也在等待一个能拦住他的人。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年来,胡鑫宇式悲剧并不是个例。
一年前的刘学州,再之前的鹿道森,还有更早以前的@Neuuuuu、@走饭……
据南京脑科医院在柳叶刀上发表的数据显示,中国青少年群体中,非自杀性自伤的发生率高达27.4%。
每一个生命逝去,我相信最难过的一定是身边爱他们的人。
遗憾,痛苦,内疚自己在哪里没能拉住TA。
今天,壹心理想和你聊聊:
想拦住一个想轻生的人,我们能做点什么?
01
最绝望的不是“生病”
而是无人理解
我们到底怎样才能拦住那些想自杀的人?
胡鑫宇事件发生后,人们一直试图探讨这个问题。
前两天,一封名为《胡鑫宇,请给心理指导师五分钟》的公开信,引发了全网争议。
其中有几句话让我印象深刻:
“你甜美的微笑,不就是父母最值得的骄傲。”
“你每一个存在的日子,都家庭圆满!你走后的每一个清晨与傍晚,都是爹妈暗无天日。”
网友们说:“看完更想死”……
为什么?
这让我想起韩国的麻浦大桥,因为在这里投江自杀的人太多,政府想了个办法。
只要你靠近栏杆,就会触发感应灯,灯牌上有很多加油和鼓励的话语: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你喜欢的人喜欢你吗?
不要悲伤。
最光明的时刻就要快到了。
还有各种温馨的家庭合照,海鲜面和年糕的美食照,试图让自杀者相信“人间值得”。
一年后,麻浦大桥的自杀人数,提高了 6 倍。
发现了吗?这两件事都印证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现实:
那些满满“正能量”的加油和说教,并不能鼓励一个人活下去。
在生命最后 5 分钟,告诉一个对未来绝望的人:
“不要想太多”。
“不要太悲观”。
“加油,挺住”。
“明天会更好”。
对他们来说,这不是治愈。
是更大的心理负担,更大的无力和无望感。
是在否定他们的情绪和感受,无视了自杀者的痛苦。
作家马特·海格,曾是重度抑郁症患者,他在《活下去的理由》里写到:
“如果你以为一个抑郁的人想要的是快乐,你错了。
他们根本不关心什么快乐,那太奢侈。
他们只想脱离痛苦。”
所以,在我们讨论如何托住自杀者之前,我更想说的是:
看见,是疗愈的开始。
而在看见之后,更需要的是充满“理解”和“接纳”的共情:
我理解你当下的痛苦,我接纳你现在的无力与绝望。
我不会急于拉着你离开痛苦。如果你愿意,我想陪你一起经历它,理解它。
是的,世界上最绝望的不是“生病”,而是无人理解。
就像心理学学家荣格所言:
“孤独,并不是来自身边无人。感到孤独的真正原因是,一个人无法与他人交流对其最要紧的感受。”
02
渴望被理解的根源
是渴望被爱
对活得痛苦的人来说,从“想死”到“决定去死”,通常会经历一段漫长的挣扎。
他们也曾试着,努力活下去。
我在鹿道森的遗书里,发现了这一点。
第一次知道鹿道森,是因为他被全网紧急寻人。
当时他已经是公认的优秀摄影师了,作品还被时尚杂志《VOGUE》收录过。
但他决定结束这一切。
在他的遗书里,我们发现,“爱”这个字出现了 27 次。
“没有人会爱我”——
爸妈永远说家里没钱,说“你这个月没挣到钱”。没人关心他快不快乐。
没有爱,没有生活动力。
“我是否不值得被爱?”——
小学 3 年级,爸爸给他出了道 4 年级的数学题。
他不会,爸爸也没有半点安慰和鼓励,穿着皮鞋狠狠踢在他身上。
他很害怕,也很不安:“我是不是不值得被爱?”
即便成年以后,这件事他每想起一次就哭一次。
他太渴望被爱。
从小缺爱的人,无法形成良好的自体。
自体心理学创始人科胡特认为,自体是一个人内在世界的核心。
一个人要形成完好的自体感,要满足 3 种最基本的需求。
a. 镜映需求:
我们需要从重要的人,尤其是养育者那里得到正面的回应。
即,被承认、被接受、被认可、被欣赏……认识到“我是好的,且是被爱的”。
b. 理想化需求:
我们需要与有力量的、崇拜的理想化客体联结,让自己感到有依靠、被照顾,产生坚定的安全感。
即,我知道有一个很厉害的人,TA会稳稳地在我身后保护我。
c. 另我或孪生需求:
我们需要体验到,世界上有另外一个人,和我有“基本的相似性”。
我们能够彼此分享心里的小秘密,互相理解,获得归属感。
这种“相似性共鸣”,主要产生在兄弟姐妹、朋友以及伴侣中。
科胡特认为,满足这3种基本需求的人,会形成凝聚的核心自我。
从而相信自己是好的,有足够的自我价值感,内心会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生命内部喷涌而出。
但明显,这3种基本需求,鹿道森都缺失了。
在家得不到父母的爱,在学校又因为“长得像女孩”,长期被校园霸凌……
以至于很多年里,他尝试自救,想要摆脱阴影活下去。
他问:“世界,你是否可以听到我的呐喊呢?”
答案显然是否。
在长期不被理解、不被爱的孤独里,活着不再是享受。
而是“我好累”。
03
我们互不相识
却能彼此治愈
“谁来抚平我的伤口,谁又来治愈我呢?”
鹿道森的呐喊,刺痛了很多人。
他的微博留言区,成了一个大型树洞,超过 18 万人在这里留言。
有的同样是“留守儿童”“校园霸凌经历者”,但更多的还是迷茫痛苦的城市青年。
他们在这里倾诉那些,无法被理解的内心独白,也在这里寻找内心曾坍塌过的“同盟”。
-“我熬不下去了啊,反正没有我妈,我也会活不下去,那我先走吧。”
-“你那么可爱,我们都很喜欢你。”
-“感觉这个家开始慢慢地把我往外推了,好想买房子一个人住啊”
-“会的,要好好长大去过自己的生活。”
他们互不相识,却被对方救了一次。
自体心理学认为:
如果一个人早年遭遇了创伤,比如镜映需要和理想化需求都没有得到满足。
那么,孪生需要的渴求和作用就会放大。
也就是说,TA会更需要同学、朋友、恋人,甚至是有着相似经历的陌生人,让自己知道:
我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我也不是孤独一人。
前几天,我在壹心理 APP 发起一个故事征集,想看看#那些曾经想过一了百了的人,是怎么挺过来的#。
用户@君~心念说,她曾绝望地自杀过,“网站的网友看到我的遗言,想尽办法找到了我,安慰我,开导我。那一刻,我感觉好暖”。
用户@馨鱼说,她曾经在学校被闲言碎语逼到墙角,家人选择相信学校的信息,她差点崩溃,“要不是有人陪我哭了一场,告诉我她也和我一样,叫我和她一起面对,我可能也难受到不想活了。”
孪生需要,就像人的一根拐杖。
在你无法独立行走的时候,抚慰你,支撑你,让你能有力量站起来,走下去。
甚至假如连这根拐杖都没有,自己也可以成为第一根拐杖。
还有一位读者来信告诉我,她曾经爬上楼顶,渴望跳下去。
她确诊了抑郁症,“父母不敢相信,不理解为什么我变成了这样”。
她告诉好友,自己得病的消息,“以为他可以拯救我,结果受不了我的负能量而离去。”
高考不如人意,“于是他们说我的高中三年白费了”。
后来,她给同患抑郁症的挚友写信,尝试用自己的经历陪伴同样痛苦的人:
“我很感激它,让我更能理解你以及这个群体,让我对生命的感受更刻骨。这是生命骨子里的韧性。所以我活着。”
她想起挚友说过,很多抑郁症会被抛弃,“但是我不想抛弃他,他只是生病了,而我有这个能力可以去陪伴他。”
她不断靠近“内心的黑狗”,挣扎着活了下来。
这几年,她慢慢放过自己:“我不是怪物,我没有错,我只是千万个区别于正常人中的一个。”
也重新找到了意义:“生命没有意义,那是我们自己赋予的、选择的结果。”
现在,她很想去看一眼极光,玩一次蹦极。
在她内心不断崩塌和重建的过程里,我看到了一种,生命最原始的韧劲:
在偌大的世界里,你可能会以为没有人爱你,但不是的。
总有人会爱你。
最最最重要的是,你其实也在拼了命的,想找到活下去的动力,想尝试爱自己。
一个普普通通却也闪闪发光的自己。
就像《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歌中唱的:
“因为有像你一样的人存在 / 我稍稍喜欢上这个世界了 / 因为有像你一样的人存在 / 我开始稍稍期待着这个世界”。
04
我们还能做什么?
我还想和你分享,最近看的一部日本纪录片,叫《别让年轻人选择死亡》。
有一幕我特有感触。
长野县有一场对高中生监护人的培训会,想告诉父母,怎样捕捉孩子自杀的求救信号。
毕竟,这里十几二岁年轻人的自杀率位于全国前列。
他们说到很重要的一点:倾听。
对那些不擅长表达内心的孩子,倾听很重要。
比如主动问他们的感受:你心情怎么样?
不要否定,也不要给建议。
你只需要很认真地听他们说,看着他们的眼睛,点头附和他们的话。
这时候,有位妈妈眼红了,她说:“孩子有他们的世界,但我只对自己看见的部分指手画脚。”
一位失去儿子的爸爸反思:
“哪怕只是听他说 5 分钟,10 分钟也好,说不定就能阻止他迈向死亡的那一步。”
自杀分析团队队长,跟一帮年轻人聊完后,也哽咽地说不出话。
本以为是生活艰难,难以喘息,但每一个让人对生活感到窒息的理由,都是那么地无助。
年轻人觉得不应该只讲自己的事情,不会有人在意,有烦恼也不会跟周围人开口。
所以“对自杀的干预措施总是为时已晚,是因为先有自杀的人,然后我们才开始制定对策,总是来不及的。”
我也在思考,除了及时捕捉自杀信号:
l “看见”他们的痛苦。
l 尝试去真正地理解和接纳。
l 真正地倾听和陪伴。
05
写在最后
我想起去年自杀未遂的奈砂小姐,她说挽救自己只需要一句话:
“你可以休息的,你可以停下来的。”
当你的身体发出什么也不想干,甚至不想活下去的信号,就是在提醒你:
或许你扛了太久了。或许你忽视自己太久了。你很累了。
上学的孩子,父母能否允许孩子停一停?
工作的成年人,能不能允许自己停一停?
我知道,这不仅要依靠个体的努力,更需要各方面体系的完善。
但托住每一个自杀的人,拖住每一个心累的自己,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或许我们每一个人,都曾是胡鑫宇。
但愿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再是胡鑫宇。
愿胡鑫宇式悲剧,不再重演。
世界和我爱着你。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