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有的人会成为种族歧视者？|《社会心理学》
作者：阿童木
编辑：一分钟
美编：N
来源：微信公众号：京师心理大学堂（ID：bnupsychology）
种族歧视，向来是各个社会热议的话题。歧视，通常是指对特定团体成员的不公平、负面或者伤害性的行为，只因为他们是那个团体的成员。
一项美国的调查发现，在美国，50% - 75%的非洲裔、亚裔以及拉丁人都经历过歧视 [1]。当层出不穷的由种族主义引发的社会悲剧呈现在我们面前：“Black lives matter”事件中一名非裔男子被白人警察“跪杀”；2020年初新冠疫情肆虐全球，许多亚裔同胞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又或是，其它族裔的人用“眯眯眼”手势羞辱亚裔……面对如此种种，我们一定都想过一个问题：
为什么有的人会成为种族歧视者？
先说结论：种族歧视很大程度上源自于基本的思维方式和心理需要。也许你会对此感到惊讶，那么，本文将从社会心理学的视角为你揭开谜底。
首先，先来看一个问题：凭你的直觉选择（没有对错），哪只手让你感到最痛苦？
选完了吗？
选完之后对比一下你自身的肤色和你的选择，你会发现，你选择了与你肤色更为接近且被针扎着的那只手（ps：这个研究针对的是白人、黑人群体，如果有黄种人的手放在其中，你大概率会选择针扎黄皮肤的手）。而面对与你肤色越不相近的手，你的痛苦感越低。
对于这项结论，神经科学也给出了其相应的证据：相比于针扎在外族人的面孔上时，被试在面对针扎在同族人的面孔上，其前扣带皮层、岛叶皮层和躯体感觉皮层明显被激活，表示他们对此感受到了痛苦 [2]。
但别担心，存在这种心理不意味着你不善良、没有同理心。因为这是普遍存在于人类社会的一种偏向性——更能与自己相似的人共情，而不是与自己差异较大的人。这种偏向性，源于我们大脑对“工作效率”的要求。
分类思维：我们vs.他们
举个例子，我们会借助外部特征划分动植物的种类科属来认识自然；同样地，我们通过性别、国籍、种族这些属性特征来了解人类社会。因此，当我们遇到某个人或人群时，我们大脑会首先自动化地将ta（们）与过去的经验匹配，匹配分组后，再来决定我们该如何对这个/群人作出反应。
这种分类对于人类生存是十分实用的，它为我们日常生活节省了大量认知资源。比如，当你遇到了麻烦，而一个人告诉你ta是警察时，你不用去做“背调”也大概率能够信任ta进而向ta发起求助，因为在我们的认知里，警察就是保护人民安全、维持社会治安的；反之，如果我们大脑不依靠“分类”思维来解决海量的日常问题时，不仅大脑会“疲惫”，我们也可能因此错失良机。
然而，这种分类思维的另一面，是一种深刻的暗示性，暗示着每个人身上都附带着一个“标签”。
例如，在不同的社会情境下，我们都可能会划分出“我们”与“他们”，也就是通俗意义上所说的“自己人”与“外人”。逐渐地，我们会对“自己人”产生群体认同，并把“我”与“自己人”归为内群体；剩下的其他人则归为“外群体”（当然，这只是一种简单的分类，内群体与外群体可能会随着我们对自我身份的认识而变化）。而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对“自己人”通常具有更积极的偏向性，这也就不难理解前文提到的实验里，大家为什么更有可能对“同族人”的手产生疼痛同情了。
接下来，我们就来谈谈，生活中无处不在的暗示性分类线索，是如何发展成为偏见的。
偏见的形成
偏见其实是一种负面的态度，一般包含情感和认知两种心理成分。
偏见的情感成分是一种非理性因素，一般是根据直觉得出的，可能是源于某件事给你带来的负面情感体验或是文化的影响。例如，你是A地的一名市民，当你在B地被偷了钱包，你便有可能把这种不愉快的经历体验泛化成“B地的人都是小偷”的情感偏见。
//个人的刻板印象
对于偏见的认知成分，我们通常称之为刻板印象。现在，请你闭上双眼想象以下人物的长相和性格：一名高中拉拉队长、一名卡车司机以及一名黑人音乐家。想象好了吗？你会发现，这个任务并不难，你很快就能勾勒出他们的形象。但如果（给你展示下面一系列图片，）我告诉你这名高中拉拉队长其实是一位男生、这名卡车司机是一位女性，以及这名黑人歌手在演奏着古典乐。你会不会感到一丝惊讶？
由此可见，刻板印象不仅仅是分类而已，它是对一个团体全体成员的概括，将相同特征无差别地应用在团体中的每一个人身上。刻板印象一旦形成，便很难因为新信息的出现而发生改变，特别是对于外群体的刻板印象。因为人们的心理总是存在着“外群体同质性效应”，即倾向于认为外群体里的人的相似度高于内群体里的人。这样一来，对于外群体的刻板印象就更难被打破了。
对于种族歧视者而言，他们便是以“肤色”或者其他种族的“标志”或“属性”作为一种负面的分类标准，来贯彻根深蒂固的负面的情感以及刻板认知。比如在开头提到的实验中，当研究者向被试们展示了一只“奇怪的紫色的手”时，一些持有种族偏见的白人被试表现出对这只“奇怪的手”的共情程度显著高于对黑皮肤的手的共情程度。这说明，种族歧视者表现出的缺乏同理心不仅仅是因为差异，而是来自于基于肤色的、对黑皮肤的偏见 [3]。
//从众的压力：规范性制度
社会心理学还认为，种族偏见乃至偏见的形成，还可能存在着社会情境因素的助推。当我们生活在一个群体当中，为了融入群体或是避免惩罚，我们便要服从这个群体所制定的一些规范性制度，比如，我们过马路时不闯红灯，才是为大众所接受的。
当有社会规范存在时，个体为了获得认可或避免责罚，便会约束自己的行为而遵从群体的行为。由此可见，社会的规范性制度对内群体人们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因此，当我们的社会存在系统性偏见时，就可能促进不平等的发生，进而导致群体之间互相产生偏见。例如，早期的美国实行种族隔离制度，不同种族的小孩上不同的学校分开教育。
并且，这些规范性制度并不只限于“白纸黑字”的法律或规范。1954年以前，美国南方的一些城市在电影、餐厅、卫生间都设立了“分种族区域”。这些规范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这里的人们，使得他们一直在接收着某种刻板信息、做着对少数族裔有歧视偏向的行为。
而在当今，这样的“规范性”制度也依然存在，例如开头提到的“Black Lives Matter”运动，人们质疑，乔治·弗洛伊德在美国被谋杀是否源于美国的执法系统存在着对非洲族裔的制度性执法偏见。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也在2020年6月通过了一项决议，“请联合国人权高专办编写一份全面的报告，探明系统性种族主义、执法机构对非洲人和非洲人后裔实施的违反国际人权法事件、政府对反种族主义和平抗议的反应以及追究责任和救济受害人的情况”。
//系统合理化信念
为维持我们内心的“平衡感”，我们还普遍存在着一种意识形态动机——合理化社会现状的心理需要，也就是讲求凡事都有规律可循，认为现在的社会秩序一定是有某种原因导致的，“有果必然有因，存在即合理”，这种意识形态动机被称为合理化信念。
其中，归因就是形成合理化信念的一种方式。例如，面对黑人的贫困问题时，你会认为是什么导致了这种问题的发生？
有的人认为，是因为黑人懒惰、不勤劳工作；也有的人认为是因为黑人品行不端导致了贫困；还有的人认为，是因为黑人在职场上被歧视，而没有与白人同等的工作机会，使得他们整体的失业率高；另外有的人认为，是社会制度没有给黑人提供足够的保障，他们并没有享受到与其他公民同等的社会福利和保障……
由此可见，一个结果的产生会被不同的人归咎到不同的原因当中，而在这种归因的过程中，我们可能就会出现认知偏差。当我们认为黑人的贫困是由于自身懒惰造成的，就是受系统合理化信念的趋势，将贫困的原因归结于黑人自身，而忽视了整个社会系统中对黑人的不平等。
//误判vs.偏见
基于以上的心理现象及影响因素，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每个人都多多少少对他人带有一点偏见——这是因为我们每个人的人认知能力是有限的。然而，随着认知的发展与提升，我们会意识到，偏见也许只是一种对信息的误判——
当你所能获得的信息有限时，你可能从错误的线索中得出了错误的答案。一旦你意识到错误观念的源头，你会承认是因为自己的“无知”造成的，你就会立马纠正自己；而种族歧视者与常人的区别就在于他们将误判“贯彻到底”，发展成为自动化偏见了。
如何改变种族歧视？
然而，心理学家还是认为，任何人都有改变的可能性。因此，心理学家们也在一直寻找“治疗”歧视的“药引”。
早期的接触假说认为，基于以上的心理原因，种族歧视者产生种族偏见的根源在于与其他种族的人的接触不够。因此，美国就颁布了一个“种族混合教育计划”来促进改善种族歧视的社会现象。然而，在计划执行的几年后，调查发现，黑人学生的自尊不增反降。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
社会心理学家发现，这种“混合”是一种简单粗暴的接触方式，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因为两个群体在接触时仍然没有处于平等的地位，也没有消解对彼此的敌意与不信任。在学校里，白人小孩仍然是和白人小孩玩，黑人小孩也仍然是“自成一体”，拉丁裔的小孩也还是和拉丁裔小孩待在一起……因此，社会心理学家埃利奥特·阿伦森便提出了能让接触起到减少偏见作用的六个基本条件：
（1）两个群体相互依赖：
当两个团体产生互相依赖性时，他们才有可能对彼此产生信任，强行让两个彼此怀有敌意的群体共处只会加剧群体间的敌意与冲突；
（2）两个群体要追求共同目标：
共同的目标能够让群体之间不再有明显的“分界线”，并且有可能将两个群体融合视作“一个更大的群体”；
（3）两个群体要处于平等地位：
如果只是简单地将不同族裔的小孩混在一个教室里上课，他们所处的地位仍然是不平等的，白人小孩下意识地可能就会觉得自己更聪明、更精英，因此在课堂上的表现更积极踊跃，便会获得更多在学业上的表现和探索机会；而黑人小孩可能会表现得比原来更加自卑，久而久之，两个不平等地位的群体进行接触只会加大他们之间的差距、放大他们之间的隔阂，甚至产生冲突。
阿伦森针对这种现象发明了一种“拼图教室”的方法，也就是将学生分为若干个多人小组（比如6人），那么老师会将一篇文章拆成6个部分，小组里面的每个人负责阅读其中的一部分并讲解给其他组员，每个人通过将自己得到的文段信息与其他5个人分享的信息像拼拼图一样拼起来，得到整篇文章的信息。因此，如果一个学生想要在阅读测验中取得高分，就必须认真倾听其他组员的分享。这种学习方式对减少种族偏见起到了显著的作用：白人学生在“拼图教室”的影响下，种族偏见和刻板印象明显降低，对队友的喜爱程度明显增加；而黑人小孩及拉丁裔小孩的自尊水平明显提高，也表达出更多的上学意愿；
（4）接触应该是一种非正式的人际接触：
这里我们强调“非正式”的作用，因为在正式情况下，我们很可能还是以“群体”作为单位去和另外一个群体去接触，就好比两个部门团建时，如果是以一种正式的“开大会”模式进行的，我们彼此间可能还是很拘束，很难有私人、个性化的交流，也就很难打破这种“以团体为单位”的刻板印象了；然而，当我们可以“一对一”地与其他群体中的某个人接触时，ta给你讲了一些幽默的笑话，你意识到，“原来这个群体里有些人还是很有趣、很友好的，我们原来的负面印象只是针对某一个外群体的极端例子，并不'适用于'所有人”；
（5）频繁接触：
在以上几点的基础上，越频繁的接触，也有利于我们深入了解他人，拓宽我们的认知界限，从而减少我们的偏见；
（6）对两个群体拥有平等的社会规范：
前文已提到过，社会规范对个体的态度和行为有着十分重要的指导意义，当社会性规范支持减少偏见、促进平等时，可以为社会群体中的公民树立正确的价值观。比如，如果没有法律规定男女性员工的工资应该实行“同工同酬”，那么在职场上，男性员工与女性员工的地位将会变得不平等，处于弱势的一方必将受到偏见带来的伤害。
在文章的最后，学堂君想要对大家说：偏见随时都可能发生，更重要的是，我们要秉持着平等、开放的态度去面对我们周围的世界，敢于承认自己有可能因为认知局限而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研究刻板印象的心理学专家苏珊·费克斯曾说过，“我们是有可能战胜自己最糟糕的冲动、减少偏见的。”也就是说，只要你有克服偏见的信念，我们是有可能从我们的认知“惰性”中走出来的。当你撕掉对他人的标签时，其实也是你在走出自己的“认知边界”，为自己打开欣赏新景色的另一扇窗。
—专栏君—
篇幅宜人性：★★★★★
趣味可读性：★★★★★
科学严谨性：★★★★★
今天的文章内容只是社会心理学探究人类个体及群体心理现象的冰山一角，如果你对个体与群体的心理现象感兴趣，好奇社会环境如何影响我们的心理，那么学堂君强烈推荐你读一读由美国著名的心理学家埃里奥特·阿伦森执笔的《社会心理学》。现在，《社会心理学》已更新至第10版，其中一大亮点是书中更新了大量与我们今天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事例，让我们能更好地通过社会心理学知识认识我们自己、认识我们周围的环境、认识我们的社会。《社会心理学》用生动的语言向大众科普了许多我们身边常见的心理现象，比如社会知觉、自尊、人际关系，是一本将社会心理学专业知识深入浅出、融汇贯通的社会心理学教材范本。
相似内容
相关主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