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山,房思琪又重生了|解忧杂货铺
文稿:辛岚
设计:子涛
排版:四小
主播:Enya
责编:jsxg
校对:樂怡
来源:微信公众号: 白岛岩心(ID:whiteisland_2017)
From: 看到临夏12岁女童被性侵、唐山打人这些事,我小学那段被封存十多年的痛苦记忆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他是我的一个亲戚,不远也不近,隔三差五来我家摸我搂我亲我,让我把衣服脱了,还不让我给家人说这件事……我也没有告诉爸妈,家里闭口不提性,我那时觉得性应该是一件不好的、肮脏的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没向朋友说,说了之后,他们可能也会说是我自己的过错,是我太轻贱了吧。在这之后的很多年,我觉得很羞耻很肮脏,经常做噩梦,也很自责当时为什么不反抗?反而想要顺从他?我甚至不记得是不是发生了这件事,是不是有这个人? ——伊琪
TO:
亲爱的伊琪,展信安,感谢你对岩心的信任。
透过文字,岩心感受到了小时候的伊琪遭遇性骚扰后的无助、恐惧与不解,以及之后的悲伤、羞愧、自责与怀疑,岩心想要给你一个温暖的抱抱,一路走来真的很不容易,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01
谁把我的贞操放在了阴道里?
首先,伊琪需要知道,你不必感到羞耻。不知伊琪是否了解希腊神话中美杜莎的经历?因求爱不得,在雅典娜神殿内,海神波塞冬强奸了美杜莎,雅典娜以失去贞洁、信仰动摇为由,将受害者美杜莎变为蛇发女妖,而施暴者波塞冬却被轻易放过。那么,在此情形下,应该感到羞耻的是受害者美杜莎还是施暴者波塞冬呢?
岩心认为,伊琪也不应感到自己很肮脏。伊琪可以思考一下,女性的贞洁应该由什么来定义呢?由一片处女膜来定义吗?为什么社会不要求男性的贞洁呢?在贞节牌坊已不大肆宣扬的今天,我们还需要“贞洁”吗?贞洁,或许只是封建社会所遗留下来的思想禁锢,而这个巨大的“套子”仍旧紧紧地罩在部分现代女性身上。
在印度演员阿米尔·汗的《真相访谈》中,一位女士说:“如果我被人强奸,有人会说我失去了贞操。我怎么就失去贞操了?谁把我的贞操放在阴道里了?被强奸就等于失去贞操,这种想法也太男权了吧。失去贞操的应该是强奸犯,而不是那个被强奸的女人。”
岩心能够体会伊琪的心情,因为这个巨大的“套子”,我也用了很多年,才慢慢揭开……小学时,一群男生强行让我看他们生殖器的照片,他们在一旁狂喜大笑,而我却只感到深深的害怕与恶心,也感到自己好像变得肮脏了、不干净了。现在,岩心想对伊琪和过往的自己说“我们的纯洁只能由我们自己来定义,他人、社会、文化都无权定义我们”。
02
我为什么不反抗他?
岩心看到伊琪在信中提到,自己也很自责和疑惑当时为什么不反抗,反而想要顺从对方。岩心希望告诉伊琪,在心理学中,面对应激事件,人除了战斗(一般伴随狂怒、生气情绪)和逃跑反应(一般伴随恐惧、焦虑、担忧等情绪),还有木僵反应(一般伴随麻木、抑郁、解离、羞耻等)。面对之前从未遭遇过的性骚扰,面对自己与对方的巨大力量悬殊,当时幼小的伊琪或许就是表现出了木僵反应,做出了沉默和顺从的行为。
日本记者伊藤诗织遭遇性侵后,在《黑箱:日本之耻》中针对此问题提供了另一种视角:日本崇尚忍耐和顺从,没有抵抗文化。伊琪也可以思考一下,日本隐忍和顺从的文化传统几乎已经印刻在日本女性的骨髓里,那与日本一衣带水的我们是这样的情形吗?
在《乐园之丘:权力诞生与被剥夺的历史》中,米尼克·希珀写道:许多广告中女性的自我价值的呈现都在于“如何变得更美丽”和“如何取悦男性”之间,这也体现了男权制度对女性的支配与剥削,而我们从小仿佛就生活在这样的文化语境之中。
03
就让它死在我的潜意识中吧
伊琪也提及自己仿佛不记得那件事与那个人,这或许是自我防御机制给予我们的保护吧。当自我无法以理性的方式缓解焦虑时,便可能在潜意识水平,以非理性的方式来缓解焦虑。伊琪所说的对儿时被性骚扰事件的遗忘,可能是采用了“压抑”这种机制,把意识所不能接受的情绪和想法压抑到潜意识之中,但是这种被压抑的情绪和想法并不会消失,可能幻化成许多形式来影响我们的正常生活,比如伊琪所提及的噩梦。
新闻中的性骚扰、性侵的报导,如同线索,勾起了伊琪潜意识之中的创伤事件。岩心认为,伊琪不妨以此为契机,对于显露在意识中的性骚扰事件,尝试接受它的存在,用现在的眼光重新审视儿时的创伤事件,给予它时间去慢慢疗愈,不再逃避与隐藏它。
04
遭遇性骚扰,谁又能帮助我
在小学遭遇性骚扰后,伊琪没有求助,而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对此,岩心表示理解,也很心痛。“性”,在许多中国家庭内,都是一个难以启齿的字,但“性教育”的课堂却分散在形形色色的隐秘角落之中。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中,思琪得到的是妈妈“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的回复。处于这样一个视“性”为禁忌的家庭环境,遭遇性骚扰后,怎样向父母言说这件事?父母是否会给予帮助?父母是否会因此蒙羞?这的确是未解之谜。
伊琪提到,如果向身边人诉说,可能也只会得到“是自己的过错、是自己太轻贱”的回复。伊藤诗织遭遇性侵的事件曝光之后,她得到的也是诸如“都怪她喝那么多酒”“为了工作,什么都做”的言语攻击。这让岩心也想到自己曾做的一个调查,在初中生遭受校园欺凌后,向老师、同学求助时,部分人会说诸如“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怎么就单单欺负你,肯定是你自己有问题”。这都是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论的论调。
而以上这些问题,关乎传统文化、社会体制、刻板印象等等,作为渺小的个体,我们仿佛无力改变,但星星之火,或许可以燎原。根据Strauss Swanson和Szymanski的研究,遭受性暴力是一种让人失去力量的经历(a disempowering experience),往往会让人陷入沉默。而为社会的变化付诸行动的过程,如普及教育、发起社会倡议、参与社交媒体讨论、加入网络匿名互助小组、为他人提供资源、进行调研等等,在这个过程中彼此治愈,也逐渐找回自己的力量与声音。
最后,如果伊琪感到当下的负面感受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日常生活,那么岩心建议你向专业人士寻求帮助,如尝试心理咨询或精神科门诊。无论如何,岩心希望伊琪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林奕含说“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是房思琪式的强暴”,而她用生命印证了这场屠杀式强暴的后果。一首拉丁文歌谣中唱道“她处子的胸怀,乳房舒缓地隆起,如同乐园之丘。哦,这拥有所带来的喜悦。”希望在不远的未来,你、我、我们可以听到这个不被拥有与支配的乐园中的笑语欢声。
—主创说—
三月的风,夹带着樱花的气息;
六月的风,混杂着血腥的滋味。
在田野、在小溪、在人海,
我仿佛听到了五月硕果之风,
它正披星戴月向我奔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