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前边谈到了情绪，也谈到了防御，看起来这些就是我的情绪，我的防御。可是“我是谁呢？”一般来说大家对于这个问题就会轻易的回答，“你又来搞我们一些哲学方面的问题了，有什么意思呢？”其实大有意思，我在这里并不是要烫一烫剩饭，要证明这个我是谁究竟有多么的重要，我们应该像什么哲学家一样学习；而是说，我是谁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也可能你需要用终生的时间去回答。

撕标签思想实验

现在我想先邀请大家做个思想实验，一个思想实验也就是想想而已，不必是真的。 你可以用一张纸写上，“如何界定你这个人？”比方说我是一个公司的副总、我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我是某某的老师、我是一个什么什么协会的会员……如此种种的，你可以尽可能地列举，如果你有足够的耐心，甚至可以是一整张A4纸。做完之后干什么呢？接下来依次说，“我不是”。说我不是的时候，要走一走心，你要看一看，当你说我不是某个公司的副总的时候，你的感觉究竟是怎样的？留留心很重要。如果你觉得没有办法太留心，你可以把某一个我不是多重复几遍，直到你的身体有感应为止。

或许你可能会出现某些情况。比方说你有一个标签，“我是谁谁谁的儿子”你可能想要说“我不是他的儿子”这一点上很困难，因为这个实在太违反你几十年的常识了。困难的时候，我的提议是你也要坚持这样做一做，你看它难在哪里？如果有不舒服的话，是一种怎样的不舒服？如果你实在没有办法去挨个执行这些“我不是”。你一定要保留几个核心的标签的话，比方说“你是某某的儿子”，“你是某某的父亲”，我建议你也可以留下来。

你可以看一看这一张纸，你最终留下了哪些？你觉得是万万不能少的？借这个机会你体会一下，这几个标签对你而言的重要性究竟在哪里？你身体的哪一部分，你觉得在响应着这个标签？有可能你会觉得这个标签几乎是你生命的一整个部分。一个思想实验，它有助于你反思这一部分对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祝愿大家有一个喜悦的发现，我们真的是由一系列标签所组成的。谈到标签的时候，我们所浮现的形象就是一个物体表面，我们轻易的贴上一些东西，像便利贴一样。可是有一些标签，它不只是贴在外，它可能是贴在灵魂里头，这些我们会对它产生非常强的认同，我们会相信这个绝对不是标签，这个是我们生命的固有部分。我无意推翻大家“生命的确有很多的固有部分”这种观点，我自己而言也会有很多标签是难以割舍。

现在我也想请大家做另外一方面的思考，如果你的身心感受到某些不舒服的时候，这些其实也是标签。“我是一个容易焦虑的人”，“我是一个闷闷不乐的人”，“我是一个悲观的人”，“我是一个自闭的人”，“我是一个不合群的人”，这些标签好像乍一听，我很乐意把他们撕掉，其实真的有那么乐意吗？没那么容易。有些时候，如果你做临床方面的工作，你会发现，当他某个标签就快要被撕掉的时候，他可能会伸出双手护住。“如果我自己从此之后变成一个乐观开朗的人，这样的话，我想惩罚那个人，他不就占便宜了？所以不行，我一定还要继续受苦，请让我继续当一个病人吧”。

你会发现，我们对于自己标签的爱护几乎是无差别的。不是说我是一个优秀的人，我是一个老总，你很喜欢；你的痛苦，其实你一样喜欢的，甚至“我就是一个没有价值的人”，“我就是一个注定失败的人”。很多人对这种标签的珍爱程度是他本人难以想象的。

每个人的标签发展历程

我们的人生在早期阶段，我们的标签其实跟我们自己的主观意识没有什么关系。我打个比方来说，很多人就是一出生，名字就已经起好了，可能家长们已经挑选了几个名字，如果要考虑生辰八字的话，最后无非也就只剩下日注和石注没有确定，所以他们一开始就会排查。父母可能各自都有各自自己的愿望，一个人希望你子轩，另外一个人希望你浩瑞，这些其实都已经包含了父母的某些愿望，这些愿望他们自己是不是一定知道？真相是什么呢？也不一定。

所以在你的肉身都还没有到世间之前，你的标签其实已经准备了一套了，父母可能就会研究，“这个人应该随我的身高，随你的口才”，所以你就被贴上了一个“个儿高”、“口才好”的标签。如果“有幸”的是——你正好生出来之后是这个样子，那你肯定自己更难以撕掉这些标签了。如果“不幸”——你生出来不是这个样子，你一生出来就打算撕父母的标签，这是令父母不悦的事情，他们不见得感受得到。

随着你生命之前这一批标签被贴在你的最深处，你出生之后，一大堆标签就会纷至沓来。邻居来说“哎，孩子蛮像妈妈”，娘家人来说“蛮像爸爸”，这个“像”也是标签哦。如果从小你见的每一个人都说，“你长得好像你爸或者你爷爷”，这些标签，如果你只是长得像，对别人的标签好像还没有完全的接纳；接下来你有可能在一举一动、走路说话的样子上，都变得像了起来。所以你的标签就一层之上又贴了一层。

等到你进了学校，老师们也会贴标签，你是不是一个优等生、或者是烂泥扶不上墙、或者是拖后腿……这些哪怕你忘了具体的标签内容，但是标签贴上去的感受，很有可能一直留在骨肉里头，留在你的血液里，一直带到成人。

在学校之后，你可能开始自己给自己贴标签了。因为在学校之后，可能你到了青春期，你就会有偶像崇拜行为和帮派行为。这两个对于青春期而言很正常，因为正是帮派行为和偶像崇拜行为，才能够使得你从原来那个家里出来，这样的话才是一个分化的过程。所以你有选择偶像的“自由”，以及选择帮派的“自由”。当你选择偶像的时候，你会不会认同偶像的一些特质呢？当然会了。你就会给自己贴标签嘛。

我自己在大学的时候给一户人家做家教，进了这家孩子的这个卧室之后，我都惊呆了，从天到地四面墙所有的角落全是周杰伦，他真的是要把自己视为周杰伦的一个分身，所以，这就其实自己给自己贴标签。或者是他要参加某个帮派——注意这个帮派不一定是黑社会的那种帮派——某个被老师所喜欢的课代表联盟也是一个帮派，某个老师眼中都“好孩子”，着也是一个帮派，这些是我们可以自己去争取去贴的。

我们整个学生生涯，我们可能主动被动的给自己又贴了好多层标签，所以当我们成人的时候，我们已经是一个从内到外贴满了标签的人。如果一切运行正常，你不会留意到这些标签对你带来的影响。如果这些标签与标签之间也相互和谐的话，那就更好了。如果你遇到一些麻烦，比方说你受到一些挫折，这些挫折就像是撕你标签的行为，如果你的标签里头有“常胜将军”、“一帆风顺”，这个时候就开始撕你的标签了。新的情境可能又为你贴下一个糟糕的标签。这些标签与标签相互冲突的时候，你自己的认同就也冲突了。

很多人为了使自己的内心重新和谐起来，他就不断的给自己打补丁。“我有的时候是一个这样的人，有些时候是那样的人”，“我原来具有这样的一种双重人格”，这不就是一个新的标签吗？

通过打补丁可以保持你的标签体系基本守恒，但是打补丁也有失效的时候，一些人在中年危机这个阶段，他的打补丁也已经打得精疲力尽，最后他不得不再次要回到——“我究竟是谁？”。索性现在人生也可以做减法，就像我刚刚所说的这样，你去撕自己的标签，在社会生活要撕你这些标签之前，你自己在你的思想当中通过实验的方式，探索一下这些标签对你意味着什么？如果去除这些标签的话，你剩下什么？这些其实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修炼。如果你自己先修炼的话，等社会再修你的时候，你就胸有成竹了。

课后作业

大家借这样的一个机会，如果不能一次完成，也可以在一周之内完成。好好的看一看，你的正面的标签，你可以用红颜色的笔；不那么喜欢的标签，可以用蓝颜色的笔；这样的话你好好看一看一同这些标签的关系，你在列标签的时候是一个自由联想的方式，所以不见得你先联想起来的，一定是你认同程度最深的，所以你需要有一点时间把它再转化成一个同心圆，或者是一个复瓣的花的结构。你看一看在花的最内层，你最认同的是什么？然后第2圈你认同的是什么？有哪些花瓣你曾经拥有，但是后来已经掉落了？如果有可能的话，你希望在人生当中接下来的岁月里，获得一个怎样的标签？

这些思想实验加起来——如果你能够很细心的对待的话——我相信他可以超过30次的比较专业的心理治疗、或者精神分析师的探索，所以希望大家能够给自己一点时间和耐心，去试一试、看一看。如果你们剩下的有几个最核心的话，我建议你挨个的体会一下，你同他们之间连接的主要情绪是什么？另外的是如果剩下的不止一个标签，你要看一看它们之间的配重关系是怎样的？如何完成了一个内圈的平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