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今天来聊一聊自闭作为一套防御这件事情。

自闭防御是什么？

我们现在聊QQ、聊微信，有一组表情就是“我自闭了”。我已经见过好多次，还存过几个。还有大家会拍一些，猫咪它们喜欢钻到盒子里的照片，好像多小的盒子，猫咪总是能够把自己给装进去。所以好像现在大家对于这种自闭也理解为一种人群的现象，而不是个别人或者是一种极端的病理性现象。

我现在说自闭作为防御的时候，它并不是指真正的自闭症，或者自闭谱系障碍。那个是非常典型的，而且也并不是人选择如此。但是自闭作为一种防御，它是人逐渐选择的。

在这里我要首先纠正一个可能不那么正确的认识，好像所有人都应该是外向型的性格。那倒真的不是这样，有些人的精神能量天生更多地投注在内在世界，这一类人他们是内倾型的人，而且他们也并不是自闭谱系障碍这种病理性的问题，他们的一种精神内倾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正常的一个现象，而不是防御。

现在大家知道了，我们的自闭防御是一系列防御的组合，它不是一个单个的防御。比方说你要想在自己的家里闭个关，你肯定要做准备，对不对？你不可能直接到你的房间里，门一锁，接下来就闭门不出了。

其实如果你想要完成一个闭关，或者是因为目前的特殊情况而被迫闭关的话，都是会做一系列准备的。而且哪怕从你的房间外边好像看不出里边有太多人的迹象，可是里边的人是好好的，所以这必须要通过一系列的准备才能够实现。

平衡是一丁点、一丁点地划动到看起来比较自闭的状态。自闭防御它不是战斗，并不是说我要躲到堡垒里边，然后准备伺机攻击别人。它也不是逃跑，因为它其实已经完成了逃跑的阶段。咱真正在自闭这种状态里的时候，其实也挺安稳的。它也不是一种石化。石化，如同我前边所说的，那是把自己的这种情感关闭掉了，把感知情感的这些器官也都关闭掉了。

一个人在自闭的防御里头，可以说他可能情感仍然是很敏锐的。就像是有一种细菌，它在一种不合适的条件下，它会形成芽孢。一旦形成芽孢之后，细菌看起来像停止代谢了一样，可是它的生命物质就存在芽苞里头是好好的。芽孢表面上有一些探测信号的蛋白质，它们仍然在观测着这个环境当中，比方说酸碱度、离子强度、有没有一些有害物质。

它探测为了什么，有朝一日它可以重新分裂、重新活过来。所以这种防御对于保存生命而言，在某些情况下是万不得已的，他至少可以牺牲了某种生动性，或者牺牲了与外界的一种接触，但是他换取了一种比较稳定的内稳态。这种内稳态看起来像是一种死气沉沉的东西，可是它对于保存生命活力其实很重要。

对目光恐惧的原因

我发现在人群当中有一类人，他其实是遭受了一些事情，或者在一些不那么顺利的情况下生活过，他其实有点像这种芽孢的状态。有一类来访者他们有一个特征叫做对目光恐惧。

一般来说我们在社交情境下，我们要同一个人说话的时候，眼睛其实会看着对方的。当然倒不是说我们一直盯着对方，像审犯人一样。但是通常情况下，两个人会形成某种默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个时候我再看看别的，等我发现你还在看我的时候，我就稍微看一下，再看别的。这个人收到消息之后，也就不再一直盯着对方看，也看看别的，他们只需要过几秒钟来确认一下对方还在就行了。所以这是一种沟通的、正常的一种目光接触。

可是有一类人他对于目光接触感到很恐惧，他即使来找心理咨询师，他也不那么敢看咨询师的眼睛。我对这个现象做了一些临床上的研究，我发现它其实可以分成几种类型：

第一种类型就是当他看你的时候，他害怕某些坏东西进去了。如果我看着咨询师的眼睛，我仿佛感觉到他在批评或者指责我。当我把目光转开，好像这种批评和指责就没有了，或者被我成功地躲闪掉了，这是怕坏东西进去。

还有一种是怕坏东西出来，我觉得我自己很肮脏，很龌龊，很糟糕，如果我看别人眼睛的时候，我这些东西就跑到对方那里了，所以我不能用自己污染别人，所以我就不直接看对方的眼睛太长时间。这两种还是比较容易理解的。

还有一种是怕好东西出来，我有一些很好的特质，是我的一些秘密，这些秘密不是与羞耻有关，而是我多么优秀。如果另外一个人看到的话，他可能会对我不利，所以我要藏起我的优秀，不让人看到。你可能会觉得好奇怪，这种防御方式我听起来完全理解不了。你要知道，所有防御其实都是有它的道理的，他以往一定在这上面吃过亏。

还有一种特别难以理解，是怕好东西进来。他也知道你看他的眼睛是和善的，甚至是共情慈悲的，可是他觉得自己受不了这些，一种温暖的眼神会使他觉得自己消失了、不在了。所以你就能够通过心灵的窗户，你看到里边是有一个世界，里边可能有一个或者是一群小人。这些人为什么藏在里边呢，他们有各种各样的经历，各种各样的故事，各种各样的不得以的一些过往。

自闭的原因和代价

所以如果与人保持一段距离，这些小人至少可以待在一个合适的地方。我们会发现这些人，这些临床的群体有一部分，在日常生活当中别人看不到这一点，因为他们对于外在的世界发展出了一种适应层。

比方说我对目光恐怖的来访者，他在平时开会的时候别人看不出来的，他有自己的一个办法，他不看人的眼睛，他看人双眼之间的位置，对方其实是看不出来这一点。所以他发展出适应层，不至于让别人发现他有一些小人，一些小的自己藏在某个地方。这样一来是有好处的，好像别人就会觉得这个人有什么问题？这个人看起来很好，从他的接触我觉得非常的自然。

从好的方面来说，它的适应性完全没有降低。从一个相对而言负面的角度来看，如果他这方面的适应层发展地太完好，他将永远失去他内在的、自闭的世界，跟外在他人联通的机会了。因为如果在这个工作当中的适应层，保持地很好的话，他可能会选择不进入恋爱。因为进入恋爱的话，在一个亲密关系里，他适应层其实是兜不住的，肯定是有裂缝的。所以为了保持适应层的完好，他就被迫一直这样孤独下去了。

自闭的代价之一就是孤独。有些人在孤独当中，体验到一种非常难以忍受的感觉，完全不能够享受。因为一个世界里头，如果只有自己或者是自己的某些碎片的话，那里头非常的荒芜。所以这种防御如果长久地进行下去的话，他其实内在真正需要跟他人接触的部分，无法得到他人的滋养。

你可以想象为什么他会潜在地认为，别人可能会伤害到他内在的、这些需要藏起来的自己？

其实已经发生了我前边所讲的投射这种防御机制。他可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别人，可能会侵入他精心保护的世界，然后把他的内稳态弄得一团糟，或者是把他整个人的感觉给毁掉。这样一来，如果他能够在一个足够连续的环境当中，持续地保持他的适应层。在这个层里边又持续投射的话，他人生的机会将变得越来越少。

还有一类当他人生遭遇了某一些打击，或者是某种突如其来的境况，他的适应层没有了，或者是就不完善了。这样的话，他每天都生活在一种好像什么东西不对劲，他有内在的一种不对劲感，这种不对劲感让他非常强烈地想要逃离，或者重新再次建立自闭。在这个阶段的人，他既渴望与他人接触，同他人的接触又让他非常的不适应。因为同他人接触，其实内在的这种内稳态保持的难度，在理论上是增加的，也就是变得更困难。所以在这种感觉里头又有很强的一种恐惧，害怕自己不存在了的感觉。

也有一些人在这种恐惧当中就进一步地退，然后就彻底把自己藏起来了。很多已经是心理疾患的人，他都会有一个社交的疏离期，也就是相比较他的日常状态，在某一个时间内，他越来越从社会当中退缩出来。一般他身边的人，可能会理解为“这个人怎么最近越来越懒了，你看都不下楼了”或“这个人怎么就不工作了？休学了”，或者是什么“想不开了”。

其实不一样，他正在飞速地往自己的世界里退回。当它的防御发展成这种状态的时候，其实跟我刚刚讲的那种良性的，或者相对而言适应性的相比，这个部分已经比较恶性了。

所以我们要留意，如果我们日常状态下同他人的交往，有一个基值的话，这个基值你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测算。比方说你每天发多少次朋友圈？多少次在微信上跟人聊天？然后每个月有多少次跟人一起吃饭？有多少次对陌生人投之以笑容？如果你有一个基准值的话，你要查一查是不是基准值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飞速地下跌。如果飞速地下跌的话，可能就是我刚刚所说的，这种偏恶性的防御了。

一个细胞癌变之前，其实它的表面蛋白会发生一系列的变化，很多与其他细胞交流的信号蛋白就消失了，所以接下来可能变成一个细胞的狂奔了。对于我们人而言，其实也是这样，如果一种非常恶性的自闭防御，把自己藏起来，其实最终藏的结果是恶化，而不是修复。

当然，如果我们察觉了自己之后，发现没有这样的问题，我们修复所需要的这种暂时性的自闭，可以视为一种积极的闭关。在人生当中很多的阶段，其实我们需要主动地去做这样的自闭，以恢复内稳态，重新获得一个舒适区。然后以舒适区为基地，才能够往前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