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舒适区悖论:不安不行,安也不行
我们今天来谈一谈舒适区。
舒适区这个概念我不知道是从哪来的,但是它的确比较流行,也比较管用。很多人都是在告诉自己要走出舒适区,那对于本来就不舒服的人,该怎么办?那我要寻找舒适区。
舒适区与调节自己的内稳态
我们的舒适区跟防御系统是有关系的,防御又是为什么?防御就是不舒服呗,有时候过度防御了又不舒服。你如果说一个人完全的舒服,他一定达到一种很理想的状态了吧?那倒真的不是。
一种舒服,可能会让人觉得无聊,可能让人要寻找刺激,要把人弄得不舒服才行。所以这的确是人的一个悖论呐。人究竟应该是,哎,只要发现舒适区就呆在里头好呢;还是不断地折腾,离开舒适区好呢?
我们要谈一个内稳态的概念,内稳态这个概念呀,它其实是来自于生物学的。每一个生命体,它至少在维持内稳态这方面是一致的。你之所以还好端端的,这是由于你身体的各种系统啊,它们以一种非常默契的方式相互合作。这样的话呢,你的体温、你的血压、你的血液的酸碱度、尿酸水平,哎,它们都处于一个合适的区间。如果一旦离开这个合适区间,我们就会说你生命体征不稳定,这个就不得了了。所以就以我们的这个肉身来说,这个内稳态超级重要。
一般来说,我们需要调节自己的内稳态,如果我们发热的话,那我们的毛孔有可能就要散开,增加出汗量,一般来说我们的生命都有这样的一种负反馈的现象。我们的心理也是这样,我们的心理如果太舒适了的话呢,哎,那就往不舒适的地方调一调;太不舒适的话,我们再回调一下。所以,这个一位哲学家,叔本华曾经说,人生就像钟摆,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摆荡,不安也不行,安也不行,人生的确是这样。
因为如果你的身体是一个内稳态,我们这样假设,可是呢,如果你不呼吸、不进食会怎样?你这个内稳态其实是没有办法自动、永久地循环下去的,所以一定要往你的系统当中输入一些东西。那我们的心理也是这样,它也不会恒久地处于某种看起来非常的淡定、平和的状态。在这样的状态当中啊,理论上我们的心理还会自发地走向混乱,所以我们一定要纳入一些新的信息。
但是这些新的信息就构成了刺激,这些刺激如果我们能够比较好的防御,我们就能够同化它们,或者是我们改善自己的心理的一部分,我们顺应它。同化和顺应,这是一个我们从外界打交道的方式,不光是外界的自然界,也包含外界的他人。
人际关系的舒服与不舒服
那如果我们要跟人打交道的话呢,理论上我们应该会感到不舒服。即使是一个有利于我们的人,那其实也需要我们做出某些改变,让自己能够到一种接受到对方好的这种状态。
可是呢,我们一定愿意把自己调整成接受某种好的状态吗?那倒不一定。只要我们在人际关系里吃过亏呀,这个亏就会在我们的心理当中留下痕迹,就会留下一种特殊的防御曲线,一到类似的情景,我们这个信号就会亮起来,所以我们一定会在这个关系里反复地尝试,“哎,你究竟是不是真的要对我好?”
那如果对方能够理解这样的尝试,并且呢,对方能够以合适的方式回应。这样的话呢,我们就能够舒服地待在这样的一个关系里。但是,如果我们试探的过程引起了对方的某种不舒服,对方的不舒服可能会放大我们的不舒服。等我们再接收的时候,这比我们放出的那一份可能增加了好几倍。这样的话我们就没有办法持续地待在这样一个本来是使我们舒服的关系里。
从外界看起来,我们好像就在这个关系里作,我们就在这个关系里折腾,明明一种可以让你舒服的关系,你为什么要把它弄得这么地难受呢?他们不知道啊,其实我们之所以这样尝试,是因为我们真的还是想舒服的。
所以你看,这种舒服和不舒服,安与不安是不是一种悖论?
我们明明想舒服,当我们试探一下,结果变得不舒服。这个人跟人之间相互互动的时候,我经常打一个比方,那就像是我们踩着石头过河——我们如果在岸上的时候,这个就是舒适区,我们完全可以在这待一辈子——但是重点,我们真的想要过河,可能是这边已经无聊透顶了。这边喝喝水呀、吃吃野果呀、欣赏一下野花呀。天天都这样,我们也受不了了,我们也想看一下彼岸的风景。
好,那我们就会离开。第一步只是尝试离开这样的一个舒适区,那当我们伸出脚踩上第一块石头的时候,这个时候内心就会是有不安的,可是这个不安是可以计较的、可以忽略的,因为什么呢?我们还有一只脚在舒适区嘛。所以我们迈出这一步,那就增加了一些可能不适的可能性,所以这一脚我们踩出去就是一种冒险。
如果我们踩了之后,那感觉脚下这块石头还可以,那我们接下来有可能就把另一只脚也踩上边。我们把两只脚都踩上边之后,我们可能就在这个石头上完成了一个重新的内稳态、一个重新的平衡。
这个时候如果我们看着前方的石头可能太光滑、太小、不够牢固,水流太多,水草太杂,我们可能又想要退回我们原来那个舒适区,这个时候我们想要退的话,是不是要简单一点?我们大不了往后一倒,对不对?一定可以倒到自己的岸上。
那如果呢,我们在舒适区掂量之后,我们觉得我最终还是要过河的,那边要更舒适。我们继续往前边走的话会怎样?各位,你们在小的时候,在农村里有没有这样的体验——越往中间走,你是不是对脚下的这个石头就越不信任?你可能每一次要把重心移到它上面之前,内心是不是在掂量?你的脚是不是在左试试右试试?
有时候你可能还专门用脚要踢一下,要使劲地踩一下,跺一跺。哎,那没准因为你这样一踩一跺,一个原来可能是比较结实的石头,被你踢走了、或者是踢到了另外一个什么坑里头,你够不着了,所以这样的话呢你就不舒服了,那就没有办法继续寻找一个舒服的点,在这个时候你想要退回去,那可就没有在第一块石头上方便了。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就进入了人生当中的某种困局。很多人就是卡在这,我们没有计算清楚,或者是在试前边这块石头的时候,用力过猛。这里用的是石头的比喻。
我们要从一个舒适区到另外一个可能有的舒适区那里的时候,我们跟人是打交道的。我们换一个新单位呀,或者是换一个伴侣,其实都是一个踩石头的过程,关系越深,你的下脚越重,反倒越有可能把这个地方给踢的一团混乱。
舒适区与防御系统有关
如果你做像我这样的临床工作的话呢,那这个过程你会经常见,可能一开始来访者到你这来,只不过是站在岸边看一看你这块石头怎么样。如果他决定在你这里继续地成长下去,那就相当于踩上第一块石头。但是不管怎么样,如果他退了,随时就可能退回去。
这个关系越深入的时候啊,他对于你的这种怀疑就变得越来越深。而且注意,我前边已经讲过防御机制了,这种怀疑不见得是他自己意识得到的,他也有可能压抑了这种怀疑。比方说,他完全没有策划想要离开这段关系,但是可能他接下来就迟到了,或者完全忘了,这些其实就代表他的防御机制已经动员起来了。
那我们这边当然是希望做好这一串石头,最终把人呐,安安全全地送到更大一点的区域那里去。我们相信在彼岸有更丰饶的生活,往往事实也是这样,因为树挪死,人挪活,所以人做出改变,的确是能够得到更多。
但是,大家请记住,我们的那些防御机制是什么时候形成的?那些都是陈年往事了,都是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乃至还是婴儿的时候我们形成的。但是我们长大之后啊,我们不见得知道这是我们以前形成的,我们明明已经拥有了一个成年人的心智啊、外在能力呀、还有各种各样的资源,但是主管我们防御机制的那个口儿的领导,他并没有长大,所以他对于外界任何变动的敏感性,不是以我们成人的心态来计算的,是以一个孩子的心态来计算。所以这个部门的领导可能会经常捣乱,他动不动就会拿一个你孩子时候的那种感官、那个知觉、那个信仰系统来评价现在的生活,所以他经常会释放出错误的信号。
所以我们提倡大家要认识自己,中间有一环,很重要的就是这个部门的领导,你要经常跟他传话,你要让他不光要往里看,也要往外看。你内在儿童性那些东西,不代表他们错误、或者完全过时,但是你的内在的各部门之间,这种信息的交换非常的重要,它是有利于你的内稳态,不光是保持一个平衡,平衡还不是一种刚性的、贫瘠的、刻板的,而是它可以不断地做出调整,不断地适应新的环境,不断地去容纳更多人。这样的话,这样的一种内稳态,它其实比较结实。
我们心理学术语有两个词跟它有关,第一个叫做flexibility,叫做灵活性;第二个叫做resilience,叫做韧性或者弹性。所以我们希望你那个舒适,或者你这个内稳态,它是在你能够充分地分化,充分地对外界进行响应。然后你的内在的各部门的信息交换是充分、透明、及时,这样的话,一种动态的内稳态,一种丰富而非贫瘠的舒适区,我觉得这个是通往一种更大的自在。
所以尽管叔本华说,人生就像钟摆一样,在痛苦和无聊之间相互摆荡。我觉得这句话也不能完全这么看。这个钟摆其实它摆还能摆出一些花样出来,尽管是一个循环,但是每一次循环,可能它的振幅都在增大,我们的路会越走越宽。
所以我在这里呀,是期待各位能够带着内在的舒适区,趟过这条看起来危险的河,去寻找更大的舒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