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分析中该怎么“问”(4.28更新)

本期内容

【逐字稿】

各位好,我是彭荣邦,今天我们要进入,你不能不懂的拉康:拉康式精神分析,第十讲的第五个讲次,分析中该怎么问。

在上一个讲次当中,我们详细地介绍了拉康的图示,并且指出,在完整呈现出精神分析经验的关系结构的图示当中,涉及了两个人,一个是分析者,一个是分析师,涉及了4个主体位置,其中包括了分析者的无意识主体的位置,在左上角,分析者的意识主体位置,在左下角,分析师的意识主体位置在右上角,那分析师的无意识主体位置在右下角,我们也说明了,在分析当中,要真正进入聆听的位置,分析师不能停留,在右上角小写他者的位置,因为以分析师自我为参照点的听,其实并没有真正听到分析者,而是听到以分析师的自我为参照所呈现出来的一个分析者的图像,所以必须要进入到,右下角的大写他者的位置,才有办法进去以聆听为主的一种纯粹语言经验。

我也跟各位说明了,在大写他者位置的听其实涉及了两个层次,或者我说两个声道的听那一种被我称之为现象学式的听,这个是从右下角的大写他者的位置,指向左下角的分析者的自我,分析者的“ego”这个实线箭头所代表的意涵,大概就是现象学式的听,另外一个是精神分析式的听,这个是从右下角的大写他者的位置,指向左上角的分析者的“tower”,分析者的s,实线箭头所代表的意涵,就是精神分析式的听。各位应该已经发现,拉康这个看似简单的L图示,其实真的是一个宝贝,我在第三个讲次,跟各位介绍了L图示,也用它来理清欲望,在分析者跟分析师的两端,分别应该怎么理解。在第四个讲次,我也用L图示来说明,精神分析中该怎么听的问题,今天各位也会发现,分析中到底该怎么问,其实也可以从这一个,L图示上面来得到理解,特别是如果各位手上有Bruce Fink,精神分析技法的基础《Fundamentals Of Psycholitic Technique》这本书的话,你就会发现,你搞懂了拉康的L图示至少关于听的,”listening and hearing“的这一章,关于问的 “asking questions”这一章,以及关于起点的 “ puctuating”这一章,也就是这本书的前三章,你读起来,就会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你会发现说原来Bruce Fink在写这三章的时候,根本就是架构在L图式之上的,所以各位要有信心,拉康的思想要入门,其实并不是真的那么难,关键是你有没有真正把握到要点,我的角色就比较像是领路人的角色,把一些关键的材料定位,跟各位讲清楚,那么各位继续再往前走的时候,就比较会有收获,而不是一开始就被拉康的艰难吓到,打了退堂鼓,所以说我们在精神分析中,该怎么问的讲次,还是会以L图示为基础,来丰富我们对精神分析经验中所发生的事情的理解。

到这里有些人可能要问我了,彭老师一个这么简单的图示,你拿来讲三个讲次会不会太偷懒了,我有一个理解的路径,各位可以听看看,听了之后各位就会知道,这个实际上不是偷懒了,它是破解拉康各种图式的方法,L图式其实还是最基础的最根本的。后来拉康用的图示会变得越来越复杂,甚至把拓扑学都用上了,你如果不知道,拉康是怎么用这些图式的,你会一开始就误解了,这些图式的性质,那就不用谈说怎么借由这些图式来理解拉康的思想了。

首先各位要知道,除了文集之外,我们现在读到的,拉康研讨班的文本,它其实最初是拉康的课程,也就是说这些我们阅读的文字图示,它最初是出现在一个讲课的现场,文字的部分是拉康在上课的时候所说的话,图示则是拉康在讲课时的板书,用来帮助他的学生们,理解他所要传达的内容,各位你如果写过板书的话,应该要知道板书不是那种一次定位的东西,而是跟着讲课的内容,一层一层叠上的东西。我有一个在台湾教社会学的朋友,他很喜欢写板书,有时候他会把他自己的板书拍下来,上传到脸书,给他的脸友们见识见识,我每次看到他的板书,就觉得叹为观止,好像蜘蛛网一样,上头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些关键字,箭头指过来指过去,整个看起来很丰富,问题是我看着板书的时候,其实我不知道从哪里看起,从哪里读起,可是对在那堂课,听他讲课的学生来说就不是这样,他们看到的板书,跟我看到的是不一样的,他们其实一边听他讲课,一边会看到板书一小块一小块地长出来,而不是像我这样一次,就看到所有的东西。拉康的图示因为在是在讲课的过程当中,为了传达一些想法,慢慢地琢磨出来的东西,所以那些图示在本质上,就像我的朋友在黑板上写的板书一样,你如果要理解它,就不能把它当做是那种,一次就能够破解开来的东西,而是要找到它形成的顺序、相关的层次,才能够把这个图示里所浓缩进来的东西,展开成可以理解的,而且是有层次有脉络的思想,这也就是我在第一个讲次当中,就曾经提到的,拉康看似数学,却又不是数学的图示或公式,你如果把它当做是数学式,或者是像L图式,把它当作是某一种,类似流程图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歪掉了,你会越钻研越觉得迷糊,你怎么样都搞不懂。

拉康的各种图式,你真的不能把它们,当做是数学的公式,或者是管理学的流程图,而是必须首先把它,理解成为是一种板书,它是有几个切入问题的层次,然后叠加起来的一个总体的呈现,所以我可以用一个比喻来说拉康的图示,拉康的图示像什么,其实是像各位手上各种三星产品里头的,一个关键要角-机体电路,机体电路“ Integrated circuit”,从外面来看机体电路,就像是长了很多角的小方块,可是它的内部,其实是由一层一层的电路所铺成的,你如果从外面,要把它看成是一个东西来看,你会搞不清楚这个小方块,有什么了不起的,而且长得怪里怪气的,但是如果你知道,它是由一层一层的电路板叠加起来的,然后去搞清楚,它的每一层电路在干嘛,你就会知道原来这个小东西,它这么的强大。所以各位不要小看拉康的L图示,它根本上就是一颗威力强大的晶片或芯片,它浓缩了拉康思考精神分析经验的好几个问题层次,我现在在做的就是把L图示涉及的问题的层次,帮各位把它理清楚,这样各位就可以知道,L图示真的不是一个简单的东西,它在相当程度上是拉康最一开始,对精神分析经验的理解的一个浓缩呈现。

现在让我们回到L图示,我们在这个讲次处理的是,分析师在分析中该怎么问的问题,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就得根本的去想问问题这件事情,它在对话当中所扮演的功能跟角色到底是什么,首先精神分析是不是一种对话的处境,分析者来说话,我们分析师听他说话 也跟他说话,这应该算是对话,你可能会这么想,但是我必须要说,即使精神分析真的算是对话它也不是一般的对话,我在研究所教学生精神分析的时候,特别不喜欢学生把治疗的谈话,说成是咨询、咨商,甚至说成是聊聊。因为我觉得如果他们这么说的话,那就是打从一开始,就误解了治疗作为一种对话的性质,我们从L图示上面来看,这里所呈现的是一种咨询、咨商或者是聊聊的对话关系吗?如果分析者是来咨询或咨商,我们分析师在一开始,就被当做成,被咨询或咨商的对象,所以我们在这个关系里头,势必要给分析者一些什么,它或许是某些问题的指引,或许是某些困境的解答,聊聊就更奇怪了,聊天是一种更互相一点的对话,常常是我抛一点什么东西,彼此搭得上话题,就可以聊得尽兴,但是精神分析它是一种这样的对话关系吗,我们从L图示上来看,不管是咨询或咨商的给意见,还是聊天的你一搭我一搭,其实都在哪里,都在右上角到左下角的关系维度里面,我们听对方说话,然后从我个人的经验,或者是我的知识范围里给出意见,其实不就是拉康他所讲的那种,以自我为参照的想象关系吗,不管这个自我的参照,是所谓的个人的经验还是所谓的专业知识,聊天更是清楚的出现在这一个想象的维度上,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发现,你聊天聊得起来聊得愉快,通常是因为聊天的话题,是对方觉得跟他有关,而我们也觉得跟自己有关,就是所谓的“self relevant”,跟自我相关才有得聊,讲到这里我就会发现了,我自己现在在人多的场合,那种需要跟别人找话题聊的场合,已经会开始觉得有一点尴尬,不知道怎么跟别人搭话了,或者是像我们年轻人说的尬聊,这个跟我自己以前其实很不一样的,我以前是一个很能够跟别人找话题聊的人,可能是因为我这几年的工作,常常需要处在一个聆听,好好听对方说话的位置,所以对聊天这件事情,就变得比较生疏了,有可能是这样。

在上个讲次的最后我特别提到,精神分析的听是以一种进驻到,大写他者位置的听,它是一种以聆听为主的纯粹语言经验,以聆听为主的纯粹语言经验,我也说了它涉及的是两个层次的听,需要悬浮注意力的,它既要现象学式的听,也要精神分析式的听,如果和刚刚说的一般的对话来比较的话,以聆听为主的意思是什么,就是精神分析的对话,它是一种不对称的“asymmetry”的一种对话关系,它不是那种在对话中各取所需,甚至相互取暖的关系,而是一种我们在上一个讲次中强调过的,因为有人受苦才出现的伦理关系,这个伦理关系,是精神分析谈话的基础基底,精神分析谈话的不对称性,也是因为服从了伦理关系。精神分析是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没有错,但是其中的一个人,也就是分析师,进入到这个对话,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受苦的分析者,因此是“two for one”,两个人的合作是为了其中的一个人,而不是“two for two”,为了让双方都受益,这个不对称性为了对方,而不是为了自己,对于精神分析的工作的进展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分析师,除了聆听之外的其他欲望,都可能对分析工作造成妨碍,甚至导致分析工作的中断。我们在弗洛伊德留给我们的,那几个经典个案里面,就可以看到这件事情。比如说朵拉的个案好了,朵拉个案的出现,恰好是弗洛伊德思想发展的重要阶段,他的梦书也就是梦的解析已经完成了,正等待着一个个案来让他证明,如果个案在分析的过程当中说梦解梦可以有效地推动治疗工作的进展的话,他就找到一个对的个案了,朵拉恰恰好就是这样子的个案,各位如果读弗洛伊的全集,你也会读到那全集的编辑,编辑者James Stretch,在朵拉的经典个案的介绍当中就特别强调了,朵拉这个个案介于梦的解析跟性学三论之间一个承先启后的重要性,所以弗洛伊德和朵拉工作的时候,他就常常太着急,没有好好地听朵拉说话,然后因为你好好听,你才要帮他问对的问题,反倒常常是怎么样,他是在问话的时候,就偏向了他自己的理论关切,他想要在朵拉身上,印证一些什么事情,Bruce Fink在弗洛伊德的临床导论里头《A Clincel Introdection To Freud》 书中,就在谈朵拉的章节里面就认为,因为弗洛伊德在治疗时的其他欲望,也就是他作为精神分析的,理论奠基者的欲望,在根本上就改变了朵拉的治疗走向,把原本应该是属于朵拉的分析,变成了是他自己的弗洛伊德的分析,不过各位要知道,我并不是想否认,分析师会透过跟分析者的工作经验去获得学习这件事情,这样的否认实际上太虚假了,因为我们作为一个分析师的能力进展,还是要透过大量的临床工作才能够获得,但是各位也不要忘记了,弗洛伊德也曾经提醒我们,当我们进入到分析的聆听工作时,每一次都要有一种如新的感觉,那问题是要怎么做,才能够每一次听分析者说话都有一种如新的感觉呢,这个问题我一开始也觉得很困惑,可是你如果回到,L图示上面来看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关键点在哪里了,如果我们觉得分析者的说话很重复,很有可能是你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回到了小写他者,小写他者位置的听,你觉得这件事情我听过了吗,我已经懂了,甚至你可能不让分析者说完,就急着说我懂我懂,可是你有没有发现,当你觉得分析者说了一件,你以为自己已经懂的事情的时候,你就已经把他说的话,变成了某个被固定下来的事情“the said”,而不是在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说“the saying”,有没有发现这件事情,因为你以为自己已经懂了,你就不再让分析者说话,不再能够进入到听的位置,你也就不再继续发问了,让他能够因为你听的兴趣听的欲望而继续说,所以说到这里各位应该了解了,精神分析中的问,不是为了分析师自己而问,不管他是为了满足分析师自己的理论欲望,还是窥探的欲望,分析中的问,是为了分析师的聆听而服务的,是为了让分析者好好地说话而服务的,它是在一个以聆听为主的,不对称的对话关系里头,为了让分析者某些,或许觉得难堪难以忍受的经验,或许在朋友家人面前不好说,说不得的事情又或许是说了,却想点到为止的那些感受,还是在说a的经验的时候,一闪而过的关于b的想法,这一些都能够对着我们不加保留的、不自我检进地就娓娓道来,这样子的一种回话。分析中的问话,是为了让分析师更好地听,让分析者更好地说话,这是各位一定要好好把握住的,我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呢,因为我们目前对心理师的专业训练,并不是在这一个方向上面理解问问题的功能,各位如果是一线职业中的心理师,各位应该知道说,美国精神分析学会所出的,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也就是我们平常说的DSM,已经在相当程度上,主导着精神医疗场域的实务工作,那不仅对精神科医师是如此,对心理师跟其他的专业来说也是如此,DSM的系统强调什么,精神疾病诊断的重要性,一线的精神科医师跟心理师必须在结案之后,尽快形成病人的精神疾病诊断,这其中问问题就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如果你遵循的是DSM的系统,你在问问题的时候,很自然的就会想要收集关于病人症状的资讯,而且越快越好,越多越好,这样子的话,才有助于形成符合DSM的诊断,并且循着这样子的诊断,给出相对应的处方,不管处方是药物的治疗还是其他的可能协助,在精神医疗场域已经被DSM主导的情况之下,在接案的时候用这种方式来问问题,其实我觉得无可厚非了,特别是病人在开始接受协助的初期,有了DSM的诊断,我们确实比较好跟其他的专业人员沟通合作,不管是精神科的医师护理师,还是社工师,因为他们也都熟悉这个系统,所以这个部分是这样,不仅如此,我们也可以对家属有一点好处,因为他们终于有了一种病名,可以帮助他们了解病人的问题跟他们的处境,那问题是什么,这种以DSM系统的核心的一种,听话跟问话的方式,它会形成惯性,一旦出现这样子的惯性,心理工作者在诊疗室里面,他会忘记去切换,忘记要从这样子的诊断式的,一种听话问话的方式,切换到以一种以悬浮的注意力为主的,一种听话跟问话的方式,你如果从拉康的L图示来看的话,又让自己一直处在小写他者的一个听话问话的方式而不自知,Bruce Fink在精神分析技法的基础里,就特别写了一节叫做专业训练的陷阱“pitfalls of training”来点出这件事情,他甚至引用了拉康在研讨班里面,对专业训练的嘲弄,把教育 “education” 称为“edupation”,这个拉康把“education”和“stupid”组合起来的自创词汇,那意思是什?意思是说,

你们的教育训练实际上是不会让你变聪明的,它只会让你变笨,所以它是“edupation”而不是“education”,那这些个道理,我在教研究所学生的时候,都会很详细地分析给他们听,不过听归听了,他们开始在接治疗的初期,还是常常会在诊疗室里陷入迷惘,虽然知道自己应该要好好地听对方说话,但是却对自己听人说话的品质,没有什么把握,我这几年的督导经验告诉我,心理师或分析师有没有好好听对方说话,从他们在督导当中回报给我的材料就可以看出很大的差别,有好好听对方说话的人,他们能够回报给我的资料是耐得住问的,是有丰富细节的,但是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就是他们懂得适时地提问,而不是让分析者一直说,我不知道各位有没有注意到,我们在听人说话的时候,常常会有一些预设,预设对方所说的事情就是我以为的那样,比如说你的分析者可能跟你说,我的父亲是一个很严格的人,你可能也没多问,就让他继续讲下去,可是你想一想,他说的严格就是你想的很严格吗,你如果没有稍微打断他一下,问他你说的很严格是什么意思?可以多说一点吗?,那么这句话就过去了,你等到督导的时候,你的督导问你,他说,你的个案说他的父亲很严格是什么意思,你就会不知道怎么回了,因为你根本没有问,所以你也不知道这样子的材料,它是很平面的,根本就耐不住问,那他基本上也撑不起一个人的临床图像了。说真的,它充其量就是一些我们都很熟悉的字词,它实际上不够立体到,让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处境,他看身边的人是什么样子,他怎么样在活他的日子,换句话说呢,,它就只是一些字词的拼凑,没有人的经验质地,也让人无从感受,他的生活世界的样貌。各位可以再仔细想想,我们要怎么样知道,甚至感受到一个人的生活世界是什么样貌,我们又不是他,我们又没有经历过他经历过的事情,我们也没有办法像电影一样,跟他交换身体,用他的身体来经验他所经验到的一切,我们唯一能够仰赖我们,唯一能够依靠的,其实就是他的说话。我们藉由语言本身赋予我们的感受能力,试着从他吐露的只字片语里头,一点一滴地去拼凑、去想象去感受他的世界,这个就是我已经强调过的,进入到大写他者的位置的,其中一个层次的听,现象学式的听,问问题在现象学式的听里头,其实扮演非常关键的角色,我们甚至可以说,你如果不懂得追问,现象学式的听其实根本就实践不出来,如果各位曾经有过不错的聆听经验,你就会知道适时地问,贴着细节地问,其实会让说话的人知道,你是真正在乎他所说的话,而结果他也会更愿意说,甚至描述得更详细,因为他知道你是有兴趣的,你也有这样子的意愿进入他想要藉由语言带你进去的世界,我有些学生在治疗当中很怕提问,因为他们觉得问好像是一种打扰,好像非得让对方完整地讲完一句话、一段话才算是尊重对方,但是问题是什么?叫做完整地讲完一段话,他们就在那边一直等,让对方说完一件事情,接着又进入另外一件事情,结果就是什么,他们听到的就是那种很平面的材料,他们所谓的尊重可能恰恰好是尊重的反面,因为时间就是这么过去了,他们也没有听到什么让他们自己觉得新鲜的东西,所以几次治疗下来,这样的学生就会问我说,老师他们好像把事情都说完了,接下来我该怎么办,面对这样的学生,我会告诉他们,你们以为自己有在听,其实可能根本没有,因为对方说话的时候,你都在担心自己是不是打扰了他的说话,而不是真正从听他说话,来感受他的世界。我会跟他们说,你们在听分析者说话的时候,要听到有画面出来,不能只是把他说的话给他记下来,什么叫做听到有画面出来,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理论当中曾经有说过一段很有意思的话,他说字词跟魔法最初是同一件事情,即使到今日,字词依然保有他们的神奇力量,字词“words”的神奇力量是什么,至少在现象学式的听这件事情上,字词的力量,就是给出一个听者可以进入的世界,中文的说法就更有意思了,我们可以说字词或者是语言,有所谓化境的神奇的力量,我们如果打开自己的感受力,让分析者的话语在我们的身上作用,你就会发现分析者的话语在我们的脑海里幻化成镜,也就是给出一个世界,分析者所说的话,就像是指向月亮的手指头,在画镜这件事情上,重要的不是手指头本身,而是什么,而是手指头指向的那个世界,让字词化境就是所谓有画面出来,而有画面出来才会有细节,才不会只是停留在一个表浅的层次,停留在“common sense”的层次,而是进入了展开了分析者的世界,适时的问,贴着细节的问,就像分析者把你引入了他的世界,你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就很想知道这个a到底是什么意思,它又为什么会摆在b的旁边,c怎么会让人这么讨厌,d这个人又为什么让他这么挂心等等。

这种听话的方式,提问就不是一种打断,反而会让分析者觉得,你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他也会感受到你听话的仔细,感受到你想要了解他的欲望,我们不需要像某一些,治疗取向所建议的老是要用同等对方的话语的方式来回话,然后让对方感受到,我们确实有在听他说话我认为我们的提问本身就是,我们认真听他说话的证明,如果各位接受了字词有化境的神奇力量这样的说法的时候,我在这边就有一个小小的提醒了,也就是说分析者所用的字词,他用的那些“words”,我们不要任意更动,比如说当你的分析者告诉你,我老婆很久没有跟我性交了,你就不要把他说的性交换成做爱,因为他用性交,而不是用做爱来谈他跟他老婆中间的性事,或许正是联动着他跟老婆之间的关系,什么意思,可能是一个原本只有性而没有爱的关系,而现在连性都没有了,所以当你一一去替换掉他所使用的字词,他和老婆之间这种仅靠着性来维持的关系,就被你使用的做爱遮蔽掉了,你可能要花更多的时间,才有机会重新回到这一个点,如果你还有机会的话,这个时候用疑问的方式,回给分析者性交这两个字,或者说:“你刚刚说性交吗?”分析者很有可能就为了要解释他为什么用这两个字,开启一段关于他跟老婆之间的关系的丰富谈话,所以适时地贴着细节地提问,不仅是我们认真听话的证明,他同时也鼓励着分析者继续说,更投入地参与到以谈话为主的关系当中。分析者跟分析师如果要能够继续合作,逐渐进入一种稳定的工作关系,那么这种带着聆听的积极性去提问的方式,对于建立所谓的工作同盟关系 “working alliance”或者是治疗同盟关系 “therapeutic alliance”它有非常大的帮助,特别是在分析工作的前期更是这样,不过有一些人除了怕打断分析者的说话,有一些分析师可能还会有别的担心,比如说担心自己问得不够好问得不够精准,所以还是会觉得怕怕的,不敢贸然去提出问题。可是如果各位仔细想想这样子的担心,你应该就会发现当分析师出现这样子的担心的时候,他其实又把注意力摆回自己身上,怎么说,问题有好或不好的吗,我们真的非得精准地提出问题吗,是谁在评价这个问题的好坏,判断这个问题是不是精准,你如果这样一路把他逼问下来的话,你应该会注意到,当分析师关切自己问的问题好不好,提问是不是精确的时候,真正在作用着的,其实是分析师的自我,他的“ego”的 “censorship”, 一个减禁作用,也就是说他又不小心掉回去小写他者的聆听位置了,各位可以想一想,我刚刚提的分析者跟你说,他跟老婆之间很久没有性交的例子,其实我建议的提问方法很简洁不是吗?短短的2个字,最多5个字,我有没有长篇大论的跟分析者讲解性交跟做爱的不同,再请他回答,没有吧,如果以刚刚用过的月亮的手指的比喻的话,我做了什么,我是藉由提问让他多说,让他自己藉由性交,也就是指月亮的手指把他和老婆之间纠葛的关系,也就是月亮自己讲出来,如果分析师是处在大写他者的位置听分析者说话,他在听的时候的专注点,就是分析者说的话,够不够给出足够的细节,让分析师在听话的时候,形成仿佛在现场般的画面,如果形成不了画面,就事实的贴着细节地提问,你问得好不好,问题精不精准,就像我刚说的一样,不是第一重要的事情。Fink在精神分析技法的基础的书当中就说,特别是在分析的早期,即使分析师在听话的时候,挑动了一下眉毛,或者是面露疑惑,对分析者来说都可能是一种提问,Fink甚至说什么,他说分析师说得越少,他的提问反倒是越精准“The less the analyst says the more precise his question is  likely to be” 我知道有一些人听到Fink这样子说的时候,可能会觉得有一点不以为然,因为某一些学派会特别强调说,我们在问话之前可以先用自己的话把对方刚刚说的重整一下,”summarize”一下 再接着提出问题,我在教学生的时候,特别希望学生要戒掉这样子的惯性,即使他们当初是这样子学的,也是一样了,因为对我来说,这其实就是一个坏习惯,我前面已经提到,你去替换分析者所使用的字词,其实很容易形成错误的临床印象,你不要用自己的话来重整,这当然是主要的一个原因,那更重要的是,如果你已经进入到,大写他者的位置,在听分析者说话的时候,你用自己的话来重整,其实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因为你已经是处在一种,积极参与聆听的状态,对方对于你的亦步亦趋,他是有觉察的,他就像是他自己世界的导览,跟你看着同一个方向同一个东西,你只要稍微点一下,就像是在问他说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他就可以很快地接上,继续用他的话语,把他的世界展示得更清楚,更有细节.

各位也可以从其他的例子想一想,所谓的重整” summarization”到底是什么意思?”summarization”要展现的其实并不是听,而是说它不是展现出自己在听话上面的亦步亦趋,而是要展现出我懂你在说什么,我们在写学术论文的时候,对其他学者的观点进行重整就是这样子的一种操作,他在相当程度上,是把别人的观点,脱离他原来的论述脉络,接着用它为基础,来编织我自己的提问,形成我自己的论述,分析中的听、分析中的提问,恰恰好是另一个方向的操作,你作为一个分析师,我的听我的问,都是要让我进入分析者的位置而不是形成一个以我自己为中心的理解,这就是为什么拉康会说分析中最主要的抗拒,其实并不是来自分析者,而是来自于分析师,拉康怎么界定分析中的抗拒,他说凡是让分析工作没有办法继续进行的,都属于抗拒的现象,在思考和处理抗拒现象的时候,我们很习惯的就会把抗拒现象,设定在分析者这一端,可是拉康提醒我们,其实分析中最大的抗拒现象,很可能是出现在分析师这一段,而不是分析者那一段,你从L图示上面来看,就是分析师不自觉地掉进了小写他者的位置,离开了大写他者的聆听位置,才会出现那种以想象关系为主的干扰的作用,那如果不是事实的贴着细节,让分析者的世界得以藉由说话展开的那种亦步亦趋地问你,即使问话,都可能不小心让我们离开了大写他者的聆听位置而不自知,我刚就举过好几个例子,那问题是我们该怎么问,才不会离开这一个聆听的位置,我自己的做法是,我会觉得是注意力的问题,你不要把注意力放在我们问的问题好不好?对不对?精不精准?而是把注意力放在分析者那边,看你的问话是不是可以让分析者说得更多、更有层次,更注意到他自己还有什么没说,或是勾起更多的联想。以Bruce Fink的话来说,这样子的提问,就是有生产力的 “productive”,这样子有生产力的一种问话,就可以继续推动着分析工作的进行,到目前为止我所谈的,主要是怎么利用提问来使分析师可以更现象学式的听分析者说话,但就像我在上一个讲次提到的,分析者有意图的说,总是一种半说,是他的自我,他的“ego”在跟我们说话,我也提到了在分析中,除了分析者的意识主体,他的无意识主体,也会同时参与整个对话,就像各位在L图示上面看到的,在这里我想把法国现象学家Paul Ricoeur,中国这边可能翻译成叫做保罗利科,关于诠释学 ”hermeneutics“ 的概念,引入我们对L图示的理解当中,对于 “hermeneutics” 诠释学来说,诠释之所以必要,其实正因为距离的存在,我跟我想要了解的对象,不管他是作为神圣他者的上帝,还是作为历史他者的果然,还是作为活在同一个时代的文化他者,或者是社会他者,这两者之间要存在着需要藉由诠释活动克服或拉近的距离,才会需要诠释学,Riconeur把诠释活动分为两种,一种叫做同情共感的,诠释学的 “hermeneutics of empathy”这里头现象学可以作为一个代表,另外一种叫做存疑的诠释学的 “hermeneutics of suspicion”。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就是其中的一个重要代表,这两种诠释学的活动,我们如果把它放到L图示上面来看的话,同情共感的诠释学约莫,就是我们之前提到的现象学式的听的这一个向度,而存疑的诠释学约莫,就是我们之前提到的,精神分析式的听的这个向度,对于Riconeur来说,存疑的诠释学之所以必要,就在于语言的表象底下,其实还存在着某些有待考察的东西,你从L图示来看,Riconeur主张的那种存疑的诠释学,对于精神分析中的聆听来说,它也是必要的,为什么必要?,因为除了意识主体说话之外,无意识主体也同时在说话,在我们之前有用,声道所做的比喻里头,你作为说话主体的人,他的说话是有两个声道的,一个是意识主体藉由谈话内容所传达的主声道,另一个声道则是我们必须要练习竖起耳朵才能够听到的,那一些分析者,在谈话当中的沉默犹豫、情感的抑扬顿挫、委婉回避、自我答辩、收回所说的话甚至说溜嘴等等,这些都是无意识主体的说话通道,因此当我们在强调聆听的细节的时候,除了强调那些可以帮助我们,形成画面的细节之外,其实还必须要再加上涉及的无意识主体说话的这一个声道的细节,我在这里必须一再强调的是,无意识主体的说话和,意识主体的说话其实是同时存在的,我们平常没有听到,其实是不知道怎么听,而不是这个声道不存在,我的老师 Bruce Fink 他在课堂上,曾经以说溜嘴为例,他说没有人说话是不说溜嘴的,他在强调的其实就是这个现象,无意识主体是一直在跟着说话的,只是我们平常的注意力,没摆在这个地方,所以没听到,他也教过我们一个很实用的练习方法,去找一个你不感兴趣的主播,没兴趣的话题,然后就仔细地去听他说话,你慢慢的就会注意到说溜嘴的现象,不过 Bruce Fink 所说的说溜嘴,其实只是无意识主体说话的其中一个现象,甚至我们可以说,它是最容易发现的一种,那说溜嘴的出现,其实是因为无意识成功的突破了意识的减禁,说溜了一句后来被自我否定为事物的话,所以说溜嘴几乎就是一个转瞬而逝的一种微型症状 “microsymptom”。但是在平常的说话里,无意识主体的插嘴并不一定那么慢,并不一定那么明显,它可能是用叠加的方式,比如说到某一件事情的时候,语气特别的昂扬或者是低落,它有可能是用干扰的方式,比如说说话的速度突然慢下来,或者是犹豫甚至沉默,它有可能是采用一种回过头来否定的方式,比如说前言不对后语,甚至是有意识地收回刚刚说的话等等。这些我们都可以广义地称为,所谓的修辞策略 “rhetoric strategy” 的这一个向度,,其实都是无意识主体说话时会运用的一个向度,这个是我们要听,要跟着提问的向度。举例来说 如果分析者说话的时候,出现了一种犹豫的时候,我们可以这么提问,然后说,你刚刚说a的时候,好像稍微犹豫一下,你是还有想到什么,所以特别犹豫了吗?或者是当分析者说某一件事情特别激动或低落的时候,我们也可以这样子问他:“你刚刚说a的时候,情绪好像特别波动,你是有想到其他的什么吗”这些提问,都是针对分析者说话时的修辞策略,也就是他的无意识主体,介入说话时,可能的一个提问方法,除了针对分析者说话的修辞策略提问之外,分析师还得操作,另外一个层次的存疑的诠释学,针对修辞策略的部分,主要跟什么东西有关,主要是跟分析者在分析现场的说 “the saying” 有关,因为我们必须要听到,除了话语内容之外的另外一个声道,而且我们还要适时的、贴切的、贴近细节的去提问,才能够丰富我们对分析者的理解,另外一个层次的存疑诠释学,就涉及了分析者所说的故事版本“the said”的部分,分析者对于他自己所说的故事版本,常常是坚信不疑的,也就是说在他身上所经历的故事没有别的版本,就这么一个版本,Bruce Fink把这个故事版本称之为 “official history”,也就是官方历史的版本,那问题是什么是官方历史的版本,其实就是自我的历史,属于意识主体的故事版本。那Freud从歇斯底里症研究的时期,就不断针对个案的这种官方版本的历史提出质疑,他的提问和他对症状的理解息息相关,他的提问会是这样,如果真的是如他所说的是这样的话,怎么还会有症状,症状的出现、症状的持续存在,必然指向被抑制物 “the repress” 的存在,也就是说指向了抑制作用,“repression ”的持续存在,抑制作用的存在表示着什么,就是有某一些过去的经验因为不容易被分析者的自我无法被意识到,他才会藉由症状来说话,这也就是说分析者的意识主体,他的自我所能够说的故事,其实只是看似完整,你只要仔细去斟酌它就会发现,分析者自己看不见的漏洞,这时候分析者的提问,就要奠基在他前面,藉由现象学式的聆听,也就是说在同情共感的诠释学理解之后,生起的疑问来加以提问,Fink就曾经把这样子的提问称之为什么,称之为 “finding holes in the whole”,就是在看似完整的故事当中找到漏洞,如果各位仔细阅读过,弗洛伊德的经典个案,特别是在朵拉的个案书写里,Freud自己都免不了觉得,自己好像在写故事,这件事情要做出一些辩护,那人的活着甚至人的困境,都与和他自己所形成的故事版本是密切相关的,分析者在进行分析的初期,通常就会给出一个关于他自己故事的梗概,Fink把它称之为“bailbones skeleton”,一种类似骨架的故事结构,我们在聆听分析者的故事的时候,有时候是透过现象学式的听,透过同情共感的诠释学为骨架添上血肉,但是在分析的某一些关键时刻,故事的骨架就会因为新出现的谈话材料而整个被翻掉,形成分析者对自己的崭新的理解,拉康在讲解朵拉个案的时候,就把这种故事的反转称之为辩证式的反转 “dialectical  reversal”,各位要知道单单靠分析者,一个人是很难对自己的故事,形成这种辩证式的反转,因为他看不到自己的故事有哪一些漏洞,我们几乎可以这么说,分析者的无意识主体就是这些漏洞在说话,因此分析师除了操作同情共感的诠释学之外,还要能够在这个基础上面操作存疑的诠释学,除了针对分析者的修辞策略提问,还要针对分析者故事的漏洞提问,这两个层次的提问就是我所谓的,精神分析式的聆听和提问,也约莫就是Paul Ricoeur所说的,存疑诠释学的一个具体的操作,以往我们在谈精神分析技法的时候,其实都太过强调存疑的诠释学的操作,可是你从L图示来看,同情共感的诠释学的向度其实也是同等重要的,当精神分析强调对分析者的话语存疑的时候,其实是把同情共感的能力,当做是分析师的惯用手,你不需要多加训练,所以先把它绑起来,才能够训练另外一只不依赖同情共感能力的非惯用手,可是你一旦训练成功之后,那条绑着惯用手的绳子它是要解开的,就像我一再强调的精神分析的听是两个层次的双声道的听而为了聆听服务的提问,当然也是在这两个向度上面的操作,缺一不可。

今天的讲次就到这边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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