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比昂的晚期思想(二)

本期内容

【逐字稿】

O在比昂这里先转化成了团体理论,又转化成了精神病理论,又转化成他的认识论,最后又转回到O本身。我们的来访者在体验他的生活当中的某种honest,这可能首先转化成他的一系列不适,最后通过凝缩和象征的过程形成了症状。接下来再转,它就会与症状形成对抗,对抗之一可能是他试图理解并且打算拿掉这个症状。所以当他来见你的时候,这个O已经转化成他本人的theory,一个理论。是由于什么:我的原生家庭、我的断奶断得太早了、或者是我这个失恋了带来了创伤,怎么着。他自己其实都有,只不过在临床当中O又继续转化。转化是比昂非常重要的概念,所以在这里,比昂的理论顶点从此之后,他不太讲unconsciousness。尽管作为克莱因学派,他也不太讲phantasy,在他晚期主要是讲自己的O。

 

比昂在这一段中怎么说,只要当他成为O,那么他才能够理解这些从O当中所演化出来的东西。病人说的这一堆东西都是从他的O当中演化出来的,假设病人的病是一个立方体,它在不断的变化之后可以变成很多种图形,你把一个正方体这样翻过来,随着你看它的视角不同,它都在不断地发生变化。每当我们只要采取一个角度,都会对它获得一定认识,但是这个认识都是片面的。我们这个房间里有茶杯,很多哲学家都爱拿茶杯打比方,因为什么?他们天天都在这抱着一个杯子,所以一旦打比方就是茶杯。

 

我们哪天见过一只完整的茶杯,我们有时候见的茶杯是这样,有时候见到的茶杯是这样,有时候见到的茶杯是这样的,这些都是一个茶杯。作为它物自体而不断演化出来的phenomenon,只有一种方法,你才能够真正地知道作为一只茶杯意味着什么。因为你本人就是一个茶杯,这个时候就没有视角了。你本人要成为它,这道理是一样的。一个病人上一次说的是这个,上上次说的是这个,今天说的是这个。这些都是他呈现出的现象而已。我们想要理解他,我们就要成为他,我们才能够真正地理解这些东西的变化。

 

你想想我们以前,在比昂之前的精神分析都是围着茶杯转,即使是像科胡特所提倡的共情以获得某些材料,那也是采用视角。还是有一个你和我,仍然是我共情你,这中间是一种好像采用内窥镜的方式看,但仍然是有角度的。比昂倒是不谈共情,他是谈成为,已经不是为了获取某些知识而进行的反复的探测来探测去,你只有真正成为病人,才能够真正地明白他的病和不病的部分,以及他的病对他而言意味着一切。

 

回到我在这一讲当中所讲起的,我的这位督导师所传递的口诀:装作一个分析师跟真正是一个分析师是很不一样的。根本性的不同,你要真正作为分析师就得成为病人了,我们有谁爱这个呢。我们天然地对于O是有阻抗的,我们并不想成为,所以我们才有大量的知识,这种大量的知识让我们形成一种比较虚妄的掌控感,来访者就是因为他掌控不住了,所以他来让你帮他更好地掌控。所以很多流派都是在帮助他更好地掌控,书写得都很吓人:掌控你的情绪、做你关系的主人,都在努力地往与O背道相驰的部分,而不是成为你自己,而且你还甚至都不认识你自己、成为你自己。

 

它的第六,是比昂对他的终极现实the ultimately reality,或者叫做绝对现实。这是比昂本人对O的一些解释。现实我们知道,房间里这一切都是现实,黑板敲起来有声音,什么叫做终极现实?到底了,这是由某种高分子组成的。这是某种现实,高分子由什么组成的?高分子由原子组成。原子由什么组成?是由某些基本粒子组成。基本粒子由什么组成?它最终会到一个不可分的程度,而且最终会到这种情况下,我是我、黑板是黑板,两个现实之间隔着很清楚,我也不是它,它也不是我。到最基本的时候,一个东西你如何得知它的存在?这还是不可知论。它一定是通过了你的感官,对不对。你不管使用什么样的显微镜,在什么样的条件下,观察到它的干涉或者衍射。它一定是呈现了感官的,因为是你通过显微镜去看到的。

 

所以什么是显现本身?如果说这一切都是现象,哪怕是科学观察到的事实,什么东西在支撑着呢?比昂认为是O,所以通常而言,一般的心理治疗从业者不太关注这些问题,因为这些问题比较偏终极。可是你要问,终极问题对我们而言有什么意义?当然是有的。我们临床上所见的很多都是truth,一个来访者从一楼到二楼来敲开门,在一楼他已经做了一番心理测验,然后我们一看,SCL90几个在3以上的,这些你能说它不是事实吗?那是事实。或者拿个什么片子,这些都是事实。可是我们做统计的知道,每一个在量表上的得分都参考了一个群体,这个群体是常模,也就是这个choose都不是absolute,都是相对的,一定得转化成分数,你到底在这个曲线的哪一段。对你在几个标准差以外,这些尽管很确凿,可是它是相对的。

 

就像有时候诊断标准会改,高血压的标准现在我已经符合了,原来我是不符合的,所以我究竟是不是高血压?这个choose是随着参考的一变跟着就变的,它不是绝对的,那是相对的事实。我们完全没有留意到日常生活当中我们信以为真的choose有多少是相对的。我的一个来访者觉得自己脸黑,我一瞥,天啊,比我都白,他究竟是看了谁呢?天天看韩剧可能真觉得自己脸黑,你可以考虑看一下非洲的人不就得了。一个人觉得自己抑郁,我要问你是bds还是sds,是哪个量表下的?所以他信以为真的事实大多数拿来都是相对的,但他认为都是绝对的,我就是这个命,根据ICD10有三位副主任医师交叉检验,我已经得了这个病。比昂认为这些都属于负K,我们随后还会再说,尽管看起来他欣然接受了某种病的现实,看起来一点阻抗都没有。一开始就问你有什么病,人家说得清清楚楚,一点都不那个。可是这是最大的阻抗,这代表他止于此,我不想往更深处探索了,我已经得了某种相对层面的病,告诉我这个病怎么治,我就躺在诊断上面,你要给我一个解决方案仅此而已。

 

你也有一种相对的方法处理,我不想走得更深。可是天哪,往内走得更深的话,我们将经历内心的绝对事实,来访者来都觉得自己是痛苦的,因为什么?他跟别人一说痛苦,别人都说你看谁他都怎么了,他还没有看医生,你怎么就。好像人跟人的痛苦真的有某种量级,你这个痛苦正常范围内,来访者的痛苦对他而言就是一种绝对的。但他感觉到痛苦的时候,他没必要再比较一下,你的手摸了一个烫得不得了的石头,他不会想这到底多少度呢,这是300还是150,他就不再思考,拿个温度计量量,他直接就收回来。

 

我们的来访者之所以来,就是因为他被呈现给他的绝对事实给吓坏了。某一天遭受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法命名的东西,随后他的大脑迅速加工了这个东西,他找到了一个说法叫做什么:特殊恐怖症。他马上就网上查了一堆东西——我都符合。这些都是为了使他尽快从绝对事实的显现当中逃离出来。当他在网上一查,查好多人有类似的事,他心就逐渐放下了。这东西不是某种绝对的痛苦,你看好多人都遭受过,而且有思路挂专家号,读某某人的书。

 

所以我们现在要知道,我们的来访者正是被绝对现实给吓坏,而努力地使它相对化,获得一种假的自我知识。这种假的自我知识无助于让他become himself或者being himself,很少让他成为他自己、作为他自己。所以他追求另外一种形式的治疗,是为了让他不是做他自己,而是看起来更像他自己、装作他自己。我每天打开朋友圈,有无数地装作他活得非常的自我本真,有无数这样的人,一个网红打卡地,你在朋友圈里,再过个五一,你看到三拨人都已经去过了,特别的本真。我离开了城市的喧嚣,在耳海之畔找到了真实的自我。这种O你根本就不用找,它天天都跟着你,比昂是怎么说的:一个人在最大的程度上,同时也是在最小的程度上,仅仅是能够跟他在一起。用英文说很好:the most and the least the individual can do is to be with it.翻译成汉语的话稍微有点拗口,一个人不能超越,他也不可能回流,他要做的只能是with。

 

我想起一个故事,一个人很讨厌他养的一只猫,有一天他就把那只猫带到森林里打算把它丢掉,然后自己偷偷回家,结果他就迷路了,最后那只猫带他回了家,那只猫就是他自己。

 

所以这个猫可能就是O,如果一个人因为自己的精神痛苦而感到迷失的话,最终能带他回来的就是,他所能做到最大的和最小的就是这个。比昂又举了另外一个例子,一朵玫瑰的美,我们拿到玫瑰可能都觉得它是一个美的,但是美这个现象背叛了玫瑰丑的部分。between the ugliness of the old,玫瑰的本身是不能以美丑来界定的,因为它是绝对的。但O上伸出美和丑相对的,美和丑只能在对方存在的条件下存在。所以当我们说一个玫瑰是美的时候,我们就背叛了它的ugliness,它的丑性其实在这O当中是包含的。

 

我们会留意到临床当中一些分析师、咨询师会夸来访的:你最近真的很不错,我看到了你的成长。这就类似于他在夸玫瑰的beauty,他夸的是不是事实?也是事实,但这个事实背叛了他的整体。通常而言我禁止我的学生这样评论,不是说在任何的情况下都不用,而是通常你用的时候就与来访者共谋了。你喂他一口,他喂你两口,你的喂他3口,他喂你4口,这两个人在离开他的那些糟糕体验的部分上越来越远。我们对于他究竟的更大的存在、更终极的就越来越不感兴趣。因为你一旦给他指认一个:你最近表现好,有关好事联系这一大堆概念的,他不光应该这样好,还应该那样好。如果他这样的话才能够更好,如果他不那样的话就不够好,他最好一直好。

 

他就被一系列的这种概念所绑架,你买了一个水貂围脖,你就得配个貂的大衣,你就不能挤公交车,就得打车,你还得穿什么鞋,全部都来了。你这次夸病人这个梦做得好,下次他就得做一个对梦更好的理解,到下下次的最好添一个白日梦,能够佐证这个梦是连贯的。虽然这样一来O就被剁碎了,你看我几乎是不厌其烦地跟各位来理解,一个真正的分析师跟装作一个分析师有多么大的距离。因为装的确装得可以很像,看起来你的病人一直在进步,然后你又抱持又温暖。你的病人获得了无数的自我理解,他都可以快到当我们同行的程度,都已经可以拉人入伙。但这个就是背叛,所以我的督导师他反感于这种学院式的,由某个人来认定了你是一个分析师,那只是你装得很像一个分析师,装到可以骗过体制内的人给你盖个戳。

 

顺便提一下比昂经常论述体制这个词,比方一个词叫做establishment,直译的话是建立,可是建立不是比昂所说的意思。比昂所说的意思,非常恰如其分地被翻译为汉语当中的“体制”。他认为体制是所有人所形成一种共谋,为了避免真相浮现,看起来很有秩序,可是它不productive,也不产生新东西,它看起来像个working group,事实上它不是一个working group,它不产生新的东西,它没有生产性,它对你没有创造性的要求,你需要做好你的螺丝钉。

 

所以我们对病人的一种,比昂不是说没有期待也没有欲望吗,我们真的难道没有期待?我们的期待就是:你要好起来。这是一种我对你没有期待的期待,如果有一个来访者你特操心,你觉得他一定要通过这场考试。注意这种情形经常发生,它未必是件坏事,它代表他妈被你上身了,你已经成为了体系的,这对你而言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来访者说不出来这部分,你已经体会到了。但是如果你见诸行动,分析的立场就失去了。

 

我们通常也发现,当我们见诸行动之前,一个训练有素的头脑会给自己找足够的理由的。这个就是比昂所说的负K,谎言充分地合理化。所有的这一切,无论你见着玫瑰的漂亮,美性还是丑性,以及它们之间的不一样,全都是从O转化出来的。所以当我们对一个病人看起来很偏执分裂位的部分进行不断诠释的时候,以比昂的vertex来看,我们在做什么?你通过这个现象来尝试向他呈现O,他背后的不被相对的现实所禁锢,然后盖戳。

 

如果病人处于偏执分裂位当中,对我们发展出一会是理想化、一会是贬低,当他贬低的时候,我们可能会说:或许在刚刚你认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分析师。这个看起来是一种表面的技术,叫做面质,但事实上不是,事实上你对我的体验这个O,不是有那种转换吗?它可以提示来访者:你把我体验成这样、又把我体验成那样,对它是其实在进行的一种O型的转换,很多个面向。并不是说我们要赶紧把自己撇清,你说我坏,你刚刚不是说我好的吗?这只是一个表面上的用意,而根本实际上是来访者不断地认识到他内在的,你的诠释按照比昂的视角都是在使得来访者能够首先是认识到O,然后再成为O,跟它待在一起。

 

所以你看比昂的这种解析跟弗洛伊德不一样,已经不是使无意识意识化,尽管它好像也产生了一种无意识意识化的效果,但最终是到O那里去。

 

7种,比昂只用过一次,就是一个坐标原点,这个解析几何。我们应该听众们都学过,只要高中毕业都学过,所以这个图很常见,解析几何的创立人笛卡尔本身也是现代西方哲学之父,他的思路也就是这么多个世界,如何给它以恰当的表彰,一个抛物线,我如何能够预测呢?我需要把它方程化,方程化也就是一个图形叫数值化,怎么数值化?建立一个坐标系,没有他的解析几何,就没有后来的微积分。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能够看到比昂在这里也是建立一个网格图。

 

然后他的O就在网格图的顶点,确实在数学上有非常多的完美的重合,对比昂本人的头脑很适合学数学,他有一种很耐心细致的作风。当我们看到著作的时候,你会发现它每一段前面都有一个数字的编码。第一自然段编码12345,像有时候我们对逐字稿要求一样,这样的话方便对它进行编码。有另外一本哲学著作《逻辑哲学论》,作者也是这样进行编码,他们共同的思路其实都是来自于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定理一定理二。这此处参考前面的定理几,一个数字化之后很容易引用的。

 

所以比昂把的O视为一个展开的坐标系的原点,所以在这里跟vertex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在这里它就是一个正交的坐标系,因为所有的这些方程会变成一个曲线在上面。严格意义上来说,在平面上呈现出的所有图形都有一个自己的方程式,实际上这就是一个把具象的世界归总为数学表达的过程。

 

使精神分析数学化曾经是比昂的野心,拉康也有过类似的野心,但是比昂最终亲手放弃了,因为人最终是感性的,跟数学处理的对象有着根本性的不同。他哪怕借鉴一点数学的表达方式,但最后在O那里仍然超越数学、物理、化学,只是O的不同的显现而已。

 

我们很多时候,如果你曾经学过心理学,你就知道有时候要做曲线拟合,一个坐标系里头有一系列散点,你对它做拟合,有很多种拟合,你可以拟合成一条直线。你选择把哪些点当作要看重的点,认为它反应规律的点,这个就叫被选中的事实,the selected facts。这是比昂从法国数学家庞加莱那里所借鉴的概念,如果说我们有另外一种拟合方式,也可以把它拟合成曲线,这取决于当你看它本质的时候把哪些点选择出来,这里面有一个相当大的主观性。

 

这就是在比昂的模型下发展出来的,尽管比昂本人没有亲口论证,但是我猜想它应该源头来自于这里。当我们听来访者说了大概5分钟之后,我们想要做点回应的时候,就在做曲线拟合。你到底回应哪一段?他说的这些,究竟哪些是被你挑选出来的事实?这些都是O的转化,可是如果我要先想从O转成K的话,我一定不能像一位老禅师一样坐在这,一句话不说,我只在自己的状态。我需要从O转换到K也就是knowledge,我就需要对来访者这一番联想,我要提取出来哪些是我挑选,这些本身是数学概念,但是比昂把它应用在临床分析当中。

 



老师授课无PPT,同学们要认真听讲做好笔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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