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你将听到-

1.自恋是今天的一种时代精神

2.自恋的危害有什么？

3.自恋者的类型

4.自恋的成因

5. “自恋”文化的应对之道

-本课文稿-

你好，我是魏知超。接下来的这两讲，我们来谈一谈咱们这个时代的两种时代精神。每一个时代都有它的时代精神，也就是那一段时间里大多数人共享的价值观、世界观，以及大多数人共同认可的生活方式等等。

当前这个时代的时代精神是什么呢？有很多切入点。我们来谈其中的两个，第一，自恋，第二，娱乐。这是一个自恋的时代，也是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

探讨时代精神对我们有什么用呢？时代精神这种东西就像空气，我们被它包围着，很多行为、很多思考，都依托于它，也受制于它；同时我们也很少意识到它的存在，我们深受它的影响，却不自知，所以我们又总觉得那些行为、那些思考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存在并非一定合理。有的空气是有毒的，比如今天要讲的“自恋”。“自恋”如今越来越成为很多人身上很突出的一种精神气质，我们身在其中，不以为然，但这未必是件好事。这时候，如果我们多去了解一点空气的组成成分，多了解一点时代精神是怎么形成的、是怎么影响我们的，那我们就会获得一份对时代、对自我更深入的洞察力。在洞察自我的基础上来改善自己。

好，那下面我们就来聊一聊“自恋”这种时代精神。今天这一讲的上半节，我们主要讲自恋的表现与危害；这一讲的下半节，我们结合自恋的成因来讲应该如何预防和减小自恋造成的危害。

1.自恋是今天的一种时代精神

先给自恋下个简单的定义吧。自恋，就是对自己的评价极高，相信自己独一无二，相信自己有能力成就一些非凡之举（尽管这些信念脱离现实）。不切实际的自我欣赏，这就是自恋。

为什么说“自恋”是今天的一种时代精神呢？我想，从科学调研的数据和我们自己的日常感知中，应该都能印证这一点。关于自恋的科学数据，积累得最充足的要数美国。其中绝大部分统计数据都指向同一个趋势，那就是差不多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美国人在各种自恋测验中的成绩一路上升。如今的这一代美国年轻人，可能是历史上最自恋的一代人。这也挺符合我们的印象，一些美国朋友自我感觉总是特别美好。那我们中国人情况如何呢？很抱歉，我没有找到中国人自恋水平随年代变化的趋势。但迄今为止，科学家已经至少做过三项中美大学生自恋水平的比较，结果居然是互有胜负，在其中两项研究里，中国大学生的平均自恋水平居然比美国大学生还高。这倒挺出人意料的，毕竟中国文化一向以谦逊为美德，但今天的中国年轻人欣赏起自己来似乎也不比美国年轻人吝啬。

Fukunishi, I., Nakagawa, T., Nakamura, H., Li, K., Hua, Z. Q., & Kratz, T. S. (1996). Relationships between type A behavior, narcissism, and maternal closeness for college students in Japan,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nd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Psychological Reports, 78, 939-944.

Kwan, V. S. Y., Kuang, L. L., & Hui, N. H. H. (2009). Identifying the source of self-esteem: The mixed medley of benevolence, merit, and bias. Self and Identity, 8, 176-195.

Meisel, M. K., Ning, H., Campbell, W. K., & Goodie, A. S. (2016). Narcissism, overconfidence, and risk taking in US and Chinese student samples. Journal of Cross-Cultural Psychology, 47(3), 385-400.

那自恋好不好呢？有好有坏。自恋的人多数时候非常乐观自信，这是一种很有感染力的气质，领导人——尤其是那些靠着群众推举当上领导的人——身上往往都有强烈的自恋气质；他们那种过度自信在有些场合会显得不切实际，经常把人带沟里，但在那种需要冒险的场合里，过度自信又会等同于冒险精神，带领人们通过冒险获得成功。你看那些创业公司的创始人有不少就自恋得很，例如乔布斯。

但是，在增加个人魅力和支持冒险精神之外，过高的自恋对于一个人的实际表现通常都是起到负面作用的。美国著名心理学家鲍迈斯特在他的科普名著《意志力》里吐槽过空前自恋的这一代美国年轻人的典型表现。

他说，这些人特别渴望得到别人的赞美（请注意，是渴望被赞美，是点赞，而不是渴望被喜欢）。同时呢，他们对维护自己的自尊极度敏感，受到批评时特别容易恼羞成怒。

他们还对不劳而获感觉天经地义，因为他们都觉得“本宝宝天下最棒”嘛，所以只要我跟你一起做事情，那我们最后就必须得到一样多。于是，近些年来，有越来越多学生觉得即使成绩不好也有权拿到好成绩，考核严格的大学教授很容易被学生差评；有越来越多的年轻员工觉得即使不努力工作，也有权晋升到高层。

2.自恋的危害有什么？

从这些表现来看，自恋产生的危害至少有两点。

第一，自恋者的实际表现严重地“手低眼高”，“手低”在前，“眼高”在后，本领不怎么样，但要求得到很多。我想这种表现如果多了，最后肯定也会拉低自恋者的人格魅力。

第二，有一些自恋者并不只是人畜无害地自我欣赏，而是相当有攻击性。那些阻碍“本宝宝天下最棒”这种美好感受的事物，都可能成为部分自恋者的攻击对象。最近，某明星的粉丝因为自家爱豆被某群体所谓地“丑化”，于是就把那个群体举报了，引起了全网舆论的公愤。我个人觉得这件事背后就有自恋心理作祟的影子。自恋者不只以为“本宝宝天下最棒”，本宝宝的最爱也是天下最棒。所以，你不认同我认同的，那我们就弄死你。

这种党同伐异的心理，在这些年欧美年轻人身上也非常常见。今天很多有极端自由主义倾向的美国年轻人非常高调地为LGBT争取权利。LGBT就是同性恋、双性恋、跨性别者。为少数群体争取权利，这很好啊，这本身非常高尚。但是现在有些人的做法是：只要你不声明支持LGBT，那我们就弄死你。这跟咱们这儿一些粉丝支持爱豆的心理何其相似啊。

综合以上说的，我们可以认为，总体来说，过分的自恋在多数场合是弊大于利的。

3.自恋者的类型

那么，你觉得你的自恋水平是高还是低呢？我在文稿里附了两张测量自恋水平的量表，都很简单，各包含十个项目而已。听完这一讲的音频，你可以打开文稿，测量一下自己的自恋水平。接下来，我来跟你解释一下这两张量表里的一些关键内容。

为什么是两张量表呢？因为有不少证据表明，自恋其实有两种，这两种自恋之间有不少差异。

1991年，心理学家保罗·温克（Paul Wink）分析了一份大规模心理测量的数据之后发现，与自恋有关的测试项目其实测量的是两个不同的维度，彼此之间相关度很低。

这两个维度，对应于两种类型的自恋。一种叫浮夸型自恋（grandiose narcissism），一种叫脆弱型自恋（vulnerable narcissism）。我在文稿里附上的两张量表，一张测的就是浮夸型自恋水平，另一张测的是脆弱型自恋水平。

这两种自恋者，在“很膨胀”这一点上并没有差别，但其他方面差别就大了：

浮夸型自恋者比较外向，他们的神经质水平低（这里的神经质neuroticism指的是一种人格维度，神经质水平低的人情绪更稳定、更放松），他们的自尊水平高，爱出风头。下面我给你读几个浮夸型自恋量表上的项目，你边听边跟自己的表现对照一下，符合得越多，那你的浮夸型自恋水平就越高。

项目1：我知道自己很优秀，因为人们总这么告诉我。

项目2：我喜欢成为关注的中心。

项目3：当有机会时，我常常炫耀。

项目4：我喜欢引领新潮流。

项目5：当在公共场合没人注意到我的外貌时，我会感到沮丧。

怎么样，有多少符合？

下面我们来说另一种自恋类型——脆弱型自恋。脆弱型自恋者的神经质水平高（他们情绪不稳定，更紧张），他们的自尊水平波动很大，他们倾向于回避他人（因为这样可以避免批评）。

下面我给你读几个脆弱型自恋量表上的项目，你边听边跟自己的表现对照一下，符合得越多，那你的脆弱型自恋水平就越高。

项目1：我很容易沉迷于自己的利益，忘记别人的存在。

项目2：我觉得我在气质上和大多数人不一样。

项目3：我不喜欢和一群人在一起，除非我知道至少有一个在场的人赏识我。

项目4：我的感情很容易被别人的嘲笑或轻蔑所伤害。

前面两个项目考察自恋程度，后两个项目考察是否脆弱。怎么样，有几条符合？

我们可以看到，虽然都是自恋，但前面那种浮夸型自恋者是明骚，后面这种脆弱型自恋是闷骚。而两种自恋者最有趣的差异，可能在于他们会不会“嫉妒”。

美国爱荷华州立大学的两位研究者在2012年做了一项研究发现：前面那种明骚的浮夸型自恋者不会在“嫉妒测验”中得高分；而后面那种闷骚的脆弱型自恋者嫉妒水平很高。

看来，浮夸型自恋才不愧是“真·自恋”，这种自恋者是真心相信“本宝宝天下最棒”，既然自己就是最棒的，那有什么好嫉妒人家的。这真是一种表里如一、君子坦荡荡的自恋！我个人觉得这种浮夸型的“真·自恋”其实还蛮可爱的。

而脆弱型自恋者就似乎陷入了一种矛盾心理，一方面他们认定自己是与众不同的，然而另一方面却会因为自己的成就比不过别人、会因为自己得不到别人认可而感到妒恨。也正为如此，脆弱型自恋者可能更加危险，因为羡慕、嫉妒之后，就是“恨”嘛。我猜，前面说的那种充满攻击性的自恋者应该是属于“脆弱型自恋”，张牙舞爪行为的背后，透露出的是对自己的信念缺乏真正的自信。

好，关于自恋的表现和危害，我们就了解得差不多了。这一讲的下半节课，我们会结合自恋之所以流行的原因，来谈谈如何化解自恋造成的危害。

浮夸型自恋量表（采自自恋人格量表NPI-40中测量浮夸表现的项目，序号代表在NPI-40中的对应项目）

请回答下面的问题，确定每一项在多大程度上带包了是你的感受和行为特征。

根据下面的说明，选择一个数字，填写每个项目旁边的空白处。

0=我不符合这一项描述的特点，或不同意这一项描述；1=我符合这一项描述的特点，或同意这一项描述。

_____4.我知道自己很优秀，因为人们总这么告诉我。

_____7. 我喜欢成为关注的中心。

_____15.我喜欢展示自己的身体。

_____19.我喜欢看我的身体。

_____20.当有机会时，我常常炫耀。

_____26.我喜欢被赞美。

_____28.我喜欢引领新潮流。

_____29.我喜欢看镜中的自己。

_____30.我真的喜欢成为关注的中心。

_____38.当在公共场合没人注意到我的外貌时，我会感到沮丧。

Raskin, R. N., & Hall, C. S. (1981). The Narcissistic Personality Inventory: Alternative form reliability and further evidence of construct validity. Journal of Personality, 52, 393–404.

Ackerman, R. A., Witt, E. A., Donnellan, M. B., Trzesniewski, K. H., Robins, R. W., & Kashy, D. A. (2011). What does the narcissistic personality inventory really measure?. Assessment, 18(1), 67-87.

量表项目无反向计分，最低总得分0分，最高总得分10分。分数越高代表“脆弱型自恋”水平越高。（无中国受试者常模，结果仅供参考）

脆弱型自恋量表(HSNS；Hendin & Cheek 1997)

请回答下面的问题，确定每一项在多大程度上带包了是你的感受和行为特征。

根据下面的说明，选择一个数字，填写每个项目旁边的空白处。

1=我非常不符合这一项描述的特点，或者强烈不同意这一项描述；2=不太符合；3=不置可否；4=基本符合；5=非常符合，强烈同意。

_____1.我可以全神贯注地思考我的个人事务、我的健康、我关心的事物或我与他人的关系。

_____2.我的感情很容易被别人的嘲笑或轻蔑所伤害。

_____3.当我走进一个房间时，我经常会感到不自在，感觉到别人的目光都在看着我。

_____4.我不喜欢和别人分享一项成就的荣誉。

_____5.我觉得我手头的事够多了，我才没空担心别人的麻烦。

_____6.我觉得我在气质上和大多数人不一样。

_____7.我经常以个人的方式解读别人的言论。

_____8.我很容易沉迷于自己的利益，忘记别人的存在。

_____9.我不喜欢和一群人在一起，除非我知道至少有一个在场的人赏识我。

_____10.当其他人带着他们的烦恼来找我，向我寻求时间和同情时，我会偷偷地“发火”或生气。

量表项目无反向计分，最低总得分10分，最高总得分50分。分数越高代表“脆弱型自恋”水平越高。（无中国受试者常模，结果仅供参考）

Hendin, H. M., & Cheek, J. M. (1997). Assessing hypersensitive narcissism: A reexamination of Murray’s Narcissism Scale. Journal of Research in Personality, 31, 588-599.

（二）

4.自恋的成因

在《自恋时代》这本书里，美国圣地亚哥大学心理系教授简·温格把自恋的流行比喻成一场传染病的蔓延。在书里，她用“自恋流行病”这个词来形容自恋心态的蔓延态势。

在前半节课里，我提到自恋虽然造成很多危害，但在一些特定的场合，自恋者也是有明显的生存优势的。所以从进化的角度来看，人群中有一定比例的自恋者存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啦。但是，自恋为什么会像流行病一样到处蔓延，成为一种时代精神呢？这就需要进化优势以外的解释。

在《自恋时代》里，简·温格教授提出自恋心态是在四股力量的支持之下蔓延开来的。我们理解了自恋流行病的这四大根源，也就能够对症下药，对准每一种病因来预防和遏制自恋造成的危害。

造成自恋流行蔓延的第一个根源是自尊教育。

自尊教育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在美国和加拿大发源，最后席卷欧美发达国家，今天已经在美国的教育观念中占据主流。据我自己平时的观察，这种教育理念也已经征服了很多中国家长。

自尊就是一个人对自我的总体评价，“我感觉我棒棒哒”，这是高自尊，“我觉得我不太行”，这是低自尊。大约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有些心理学研究发现，高自尊的学生学习成绩比低自尊的学生要更好；他们还发现未婚妈妈、瘾君子、罪犯的自尊水平都比较低。在这些数据的刺激之下，有些专家就开始鼓吹：通过提升自尊水平，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很快，这种想法就变成了一套新的教育理念——想要让孩子成功，那就要让孩子相信他们自己是最棒的。

美国家长和老师最擅长这一套，他们有事没事就表扬孩子：“你是全天下最棒的孩子”、“你太棒啦”、“你是独一无二的”。从那时起，从此，在很多美国学校里，体育老师不再是给那些打赢了比赛的孩子发奖，而是给每个孩子都发奖，反正每个孩子都是最棒的嘛。

简·温格教授在书里吐槽，她女儿的幼儿园里最喜欢活动主题就是“我是与众不同的”，哪怕是一个教孩子刷牙的活动，最后得出的结论居然也是做一个特别的人要比注意个人卫生更重要。

这个让每个孩子都认识到“我最棒”的自尊运动风风火火地搞了几十年，结果如何呢？结果可以说是彻底的失败。前些年，心理学家对几百项研究做了汇总分析之后发现：那些高自尊的人，的确在各种任务里表现都更好。但可惜的是，专家们从一开始就把因果关系给搞反了!不是因为一个人的自我感觉好，他的成绩才变好，而是因为考出了一个好成绩，所以感觉才变好。

所以，一味地拔高人们的自尊，根本没能整体性地改善人们的表现，反而造就出了历史上最自恋的几代人。从小到大都被身边的人灌输“你是与众不同的，你是独一无二的”，不变自恋才怪了。

从“自尊教育”这个根源出发，我们也就得到了第一种遏制自恋心态的途径，那就是在教育里要从强调每个孩子的独特性转向更多地强调人与人之间的共性，这两种理念之间应该有一个适度的平衡。自尊教育总是向孩子灌输“你是与众不同的，你是独一无二的”，而我们其实也应该更多地告诉孩子人与人之间有很多的共同点。

这种“人同此心”的观念是同理心的根基，也是自恋的解毒剂。在一项实验里，研究者给了一些自恋者机会去报复在实验里得罪他们的人。结果，越自恋的人越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是，只要研究者加入一个新的操作，那就是告诉那些自恋者，那个得罪ta的人跟ta有一些共同点，比如他俩的生日一样，他俩正好都有一种罕见的指纹形状什么的。只要意识到自己和对方有共同点，自恋者的攻击性就会大幅下降。

在教育里引入更多强调人与人之间共同点的教育，这条建议虽然是针对家长和学校如何教育孩子的，但我们这些成年人也完全可以借鉴。有机会的话，我们不要老呆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要多去了解别的圈子、别的文化、别的民族的人，挖掘他们与自己的共性。

我们再来看造成自恋流行的第二个根源，那是明星与媒体的推波助澜。自尊运动之所以能席卷世界，光靠专家的推动是不可能做到的，明星与媒体的推波助澜才是关键。我经常在网上看见有人抱怨咱们的流行音乐歌词里只知道谈情说爱，很千篇一律，其实呢，跟美国流行音乐比起来，教人怎么“爱别人”都算不错啦，美国流行音乐早就不怎么教人谈情说爱了，它们最热衷的，是教人们怎么“爱自己”。惠特尼·休斯顿有一首广为流传的名曲叫《至高无上的爱》，最核心的那句歌词是：“学着爱你自己，那就是最伟大的爱。”

Lady Gaga的代表作《Born This Way》（天生完美），歌词是这样的：“……你天生完美，亲爱的，记得儿时母亲曾告诉我，所有人都是巨星，……爱上自己并没有什么错，……要记住我说的话，我有我独特的美，上帝不会亏待谁。”

你看，这些歌词用一句话来概括不都是“本宝宝天下最棒”吗？最近老听到各种明星如何“宠粉”的新闻，我觉得不少明星的宠粉行为多多少少也都起到了一些点鼓动粉丝自恋心理膨胀的作用。

明星在这一头高呼“爱自己”，媒体上的其他舆论也在另一边唱和。这其中的重灾区可能就是各种真人秀节目了。绝大多数真人秀节目传递的核心理念，概括起来无非也就是三个字：“你很棒”。简·温格教授在书里直接建议我们不要看真人秀节目。毕竟鸡汤这东西虽然也是有营养的，但咱们不要一锅一锅地喝。

5. “自恋”文化的应对之道

我个人的观点是，在娱乐至死的年代里，完全躲开媒体上的这些娱乐内容是不现实的，也是反人性的，所以我的建议是——我们要“避实就虚”。我们可以少听明星的言论，少看真人秀，少看综艺，想要娱乐一下自己的话，不妨多来点“虚”的，也就是虚构的文学影视作品，尤其应该多看点儿那些能把艺术性和娱乐性结合起来的虚构作品。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就我的经验看来，那些艺术表现力高超的影视文学作品很少大肆宣扬自恋心态，哪怕那个作家或者导演本身很自恋。

“避实就虚”，这就是我针对自恋流行的第二个根源——明星与媒体的推波助澜提出的一点不成熟的小建议。

我们再来看造成自恋流行的第三个根源，那就是网络社交媒体和自媒体的兴起。2006年，美国《时代》周刊把每一个“你”（you）——也就是每一个接入互联网的普通网民——评选为年度风云人物，这是一个标志，也是一份宣言。它宣告随着网络社交媒体和自媒体的兴起，“每个人都能成名15分钟”的时代正式开启了。诸神退位，凡人崛起。这里面当然有很多的积极意义，就像《时代》周刊的颁奖词里写的：“世界各地的人聚在了一起，分享彼此的生活，无偿地相互帮助。不仅改变了世界，还改变了世界发展的趋势。”但不可忽视的是，这股风潮很有可能也助长了自恋流行病的蔓延。表达和展示的门槛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低，表达自我和展示自我的渴望也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高。自恋，最终是通过朋友圈里的一个个赞，通过微博里的一条条转发落地的。

那么我们应该怎样遏制互联网对自恋心态的催化作用呢？在这里，我的建议与前面正好相反，面对互联网，我觉得我们的做法应该是“转虚入实”。请你想一想，你在互联网上发表过的那些观点，围观过的各种争论，有多少在一个月之后、在三个月之后、在一年后回头看时是仍然觉得有价值的？恐怕是少得可怜。所以，下一次，当你有冲动在互联网上展示和表达点什么的时候，先问一问自己这个问题。如果你得到的答案是，你坚信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这次表达仍然对你很有意义，那么请你坚定地把它表达出来。但如果你得到的不是这个答案，那就意味着你当下觉得非说不可、非展示不可的东西，可能只不过是你人生主旋律里一个完全可有可无的噪音。那么，与其把时间精力浪费在这些噪音上，不如少做一点输出，多学点更实际的知识。互联网既是一个充满硝烟味的言论战场，也是一个遍地黄金的知识宝库。从遏制自恋的角度，我们应该多关注互联网的后面这一种面貌。

最后再简单说说造成自恋流行的第四个根源，这条比较有美国特色，那就是美国持续很长时间的宽松信贷政策。在宽松信贷的氛围之下，美国人越来越忽视储蓄，陷入消费主义。而消费主义与自恋心态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啊——我既然这么特别，那我怎么舍得亏待如此特别的自己，不亏待自己，那就得买好的。虽然国情不同，但消费主义最近这几年来在国内的影响似乎也越来越大，男孩子收集球鞋，女孩子收集口红，男孩女孩都越来越懂得如何不亏待自己了。我在这里可以做的建议很简单，不管商家和品牌怎么宣传不该在哪些地方亏待自己，我们消费行为的底线总归是量入为出。

好，我们小结一下，自恋成为一种社会上广泛蔓延的心态，背后至少得到了四种力量的推动——自尊教育、媒体煽风、网络催化和消费主义。针对这四种力量，我们分别提出了四种遏制自恋蔓延的手段——在教育中强调人性的共通，在娱乐中“避实就虚”，在网络上“转虚入实”，在消费中量入为出。

好，这就是这一讲的全部内容。关于自恋的成因和它造成的各种后果，我想你肯定有很多所见所闻，欢迎你留言跟我们分享。我们下一讲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