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你将听到-

一．我们认为的自由是什么？

二．存在主义视角下的自由：

1. 自由可以帮助我们成就自我

2. 唯有自由，才能体现所有其他价值的存在

三．小心误用自由：任性和不负责不等同于自由 

四．现实生活中我们想要逃避自由：什么是无根感

五．无根感带来的焦虑：逃避责任

六．学习承担责任实际上是选择正视自己的内心

-本期课程文稿-

（一）

一．我们认为的自由是什么？

大家好，我是张雅萱，前两节课我向大家介绍了存在主义中最重要的一个概念，死亡焦虑，我跟大家讲了如何能更好的理解死亡，为什么理解死亡之后反而可以鼓励我们更好的专注于我们当下的生活。今天我想向大家介绍另一个存在主义心理学中非常重要的概念，自由。说到自由，大家会有什么感觉？有人说自由是我向往的状态，那种放飞自我的感觉想想都觉得放松。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我要带你去东京和巴黎，还有浪漫的土耳其”；

……

这些听起来都会让人觉得放松和充满想象。人们追求的自由是一种无拘无束、浪漫闲适的状态。有人说这得有金钱做基础，有钱才能有自由，有钱才能想去哪就去哪，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所以很多人把挣钱变成人生目标，勤奋努力，百折不挠，但最终发现，并不是所有人在挣了很多钱之后都觉得自由，有些人在事业有成之后更加忙碌了，连回家的时间都少了，更别说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或者说是具备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条件，但却失去了享受去哪儿的过程。有的人具备了购买的能力却失去了购买的乐趣，最后钱变成了另一种心理枷锁，无法让自己开心和快乐，于是出现了挥霍、赌博、不良的生活方式以及情感缺失的问题。

还有些挣不到钱的人，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享受自由的空间，于是自暴自弃、怨天尤人。

所以如果钱代表自由的话，好像并不能完全成立。

有人说，自由是一种信仰。在人类历史上，自由一直受到人们的重视，这是一个令人吃惊的事实。自由如此宝贵，以至于成千上万的人心甘情愿为之而死，这种对自由的爱不仅可以在一些伟人身上看到，比如布鲁诺，他为信仰而被烧死在火刑柱上，伽利略，他在宗教法庭面前对自己低声说，地球确实是围着太阳旋转的，；而且从普通人身上也同样可以看到。

自由如此独特，一方面，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有钱有权，好像并不能保证我们一定会感到自由，另一方面，“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样的俗语又将自由放在了信仰的高度。那么到底什么是自由呢？自由跟我们的生活又有多大的联系呢？如何才能达到自由的状态呢？接下来我们着重介绍一下，存在主义心理学是怎样理解自由这个概念的。

二．存在主义视角下的自由

1. 自由可以帮助我们成就自我

存在主义的自由到底是什么样的？ 不同于我们普通人认为的自由就是无拘无束，浪漫闲适，存在主义哲学家认为，自由是生命有力量达到一种完满，一致，和谐状态，在自由的状态下，我已“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更重要的是，自由的本质是改变，自由允许我们拥有无尽的可能性。一个可以自由选择的人，既可能选择提升自己，但也可能选择退缩和否认自己的成长。哲学家保罗·蒂利希声称：“自由的本性就是决定它自己”。这是自由独一无二的特性。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最大的不自由就是来自于我们只能接受那些正向的、被认可的、有光环的东西，而对于脆弱、伤感、无力、颓废、慵懒都不愿意去感受。所以学习自我接纳的能力，从自由的视角上来看，就是能否容纳这些我们不怎么好的感觉，并去体会它的滋味。有时这些感觉恰恰就是你的心声。

我们的咨询工作其实就是帮助来访者接受自己原本的样子，我们的目标就是去到你可以自由选择的方向。当你觉得自己不够好的时候，是看不到自己的价值的。

我的那个总说自己不好的来访者，后来她渐渐开始欣赏自己好的地方，当越多的欣赏给到自己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没工夫去自哀自怜。之前只要有男孩儿喜欢她，她就受宠若惊，觉得自己不值得，但后来让我感动的是，她可以为自己做主了，当她发现自己深爱的男朋友有欺骗的行为时，就很果断地分手了。在那之前，她只有被别人甩的份，根本不能决定自己的关系。

由此可见，拥有自由，不仅意味着你可以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也意味着你认可自己拥有自主选择的权力。自由和自我的力量是紧密相连的，上文中那个终于可以为自己做主的来访者，我们可以说，当她终于拥有自由的时候，也拥有了自我的意识。存在主义认为：“只有在我实施自己的自由的时刻，我才完全是我自己。” 

2. 唯有自由，才能体现所有其他价值的存在

当一个人宣称“我能”或“我选择”或“我将要”的时候，一个人便感觉到了他自己的意义,这便是存在主义的自由。

为什么探索自由是存在主义心理治疗中一个重要的目标呢？因为无论来访者有怎样的价值观，最终都需要他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当来访者在咨询中体验到更多自主性和拥有更多选择权的时候，他便体验到了生命的自由，也会在生活里有更多的选择。

人本主义提倡成为你自己。我们认为，自由可以超越自己本性的能力。也就是说，自由是我们表达自己的基础，只有在自由的状态下，我们的行为和情感才是真挚的，可信的。另一方面，自由也可以成为真善美的试金石，

比如说，如果我认识到“爱”不是他人自由给予的，那么我怎么能够珍视一个人的爱呢？

电影《美丽人生》中的父亲，即使是在纳粹的集中营中里也能够为儿子导演出一场正能量的游戏，用他的爱保护儿子纯洁的心灵。即使身体深受囹圄，仍然可以有精神上的自由。只有心灵自由的人才会有爱的能力，爱既是对另一个人更多的允许，又是对他的付出。

再以诚实的价值为例。当一个人可以自由行动、真实表达时，这才是诚实本真的价值。如果勇气是在某种强迫下表现出来的，那么勇气也就会失去其价值。因此自由不仅仅是某种价值观本身，它也是体现任何价值观的前提和基础。如果没有自由，任何价值都不值得一提。无论是诚实，勇气，爱，只有我们处于自由的状态下，做出的选择才有意义。

三．小心误用自由：任性和不负责不等同于自由

这里需要强调的是，自由不等同于任性和不负责，要区分哪些是自由选择，你怎样面对你的局限性，你怎样在日常生活中投身于自己的命运；哪些是用行动来表达情绪，我们管这种行为叫做“付诸行动”。比如夫妻有矛盾不是去交流而是冷战，也许丈夫出去喝闷酒，妻子上网购物、暴饮暴食，孩子上网打游戏等，都是在用行动的方式处理情绪。

用行为表达情绪的方式，是有破坏性的，一旦你习惯于用行为表达情绪，就意味着有可能的“失控”。比如制造关系的冲突、行为超越了法律的范围、躯体化等等。一旦造成了失控的局面，势必会导致身心俱疲的状态。行为失控，会导致难以收拾的局面，身体失控会出现严重的躯体化症状。

我们在咨询和团体里的工作就是鼓励大家用语言说出自己的情绪，当情绪可以通过言语表达的时候，你身体和心里积压的东西才能释放和处理。“用行动来发泄”，这常常是心理病态人格的一种症状表现。我们这里讲的“释放”和“发泄”不是一码事。“释放”是可控的，“发泄”是失控的。

有人把随意的发泄当成一种任性，认为这是自由。其实并不是，失控的状态就是因为我们的内心太压抑自己，有太多的不允许和不应该。这明明是一个不自由的状态，“失控”代表压制到了极限，到了已经无法管理的地步。

有人通过宣泄尝到了霎那轻松的滋味，于是便会将“失控”进行到底。大家想想，车子跑得再快，也需要驾驶的能力，而一旦失控，必将增加“车毁人亡”的后果。

自由不是一个随意的概念，它是人类尊严的基础。自由代表着有无限的可能性，它会带给人们无限的力量。当然，人必须学会在可能性之间去选择。盲目的行动，只代表他无法处理自己的焦虑，这并不是自由的体现。

我们这一节课了解了自由的状态允许我们的未来拥有无限的可能性，只有我们认识到我们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自由，自我的概念才有可能开始慢慢成长。下节课我们重点关注一下，为什么有了自由，有时候我们反而会感到害怕呢？那种对不确定未来的焦虑从哪儿来的呢？本节课课后作业是，写出阻挡你自由的因素都有哪些？

（二）

四．现实生活中我们想要逃避自由：什么是无根感

大家好，我是张雅萱，上节课向大家介绍了什么是存在主义视角下的自由，这节课我们来讲讲自由给我们带来的恐惧——无根感。为了解释这个概念，我想先向大家分享一小段我自己的经历。

有一次，我和老公开车经过G7高速，这是一条新开通的高速，从北京到乌鲁木齐，我们路过的时候仅开通了两天。这是一条上千公里的沙漠公路，想象着一路上奇妙的风景，让我又兴奋又期待。路上车很少，因为很多相应的设施都没有完善，有时我可以放开不限速地跑，真的是前所未有的自由。

但同时又很焦虑，因为没有导航，有些地方没有信号，周边没有城市，还有一段长长的无人区。你不知道跑了多少路程，也不知道还有多远才能到达目的地。这些都让人觉得恐慌。

唯一有点安慰的是，沿着这条高速，是一定能走出来的。路途中看到一个天鹅湖的标志，我说：“那个湖应该不错，有机会去看看”，但老公说，我们不能去，因为不知道它有多远，如果下了高速，就可能迷失在茫茫的沙漠里了，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自由不仅仅只带给人们兴奋的感受，拥有自由，意味着你要自己选择前进的方向，意味你要为你的选择承担责任和风险，这种前路不明的体验，在我们控制之外，有可能带给我们威胁。这就是我们要谈的无根感，这种体验会让人觉得要面对山崩地裂一样，让人感到恐慌。实际上，无根感常常用来描述人们需要面对承担责任时的主观体验。存在主义哲学家认为无根感焦虑是最根本的焦虑，比死亡焦虑隐藏的更深。比如有人从小就被送到奶奶家，尽管受到奶奶很好的照顾，但仍会存在无根感的焦虑。

我有一个来访者，他从小跟随母亲改嫁，也改随继父的姓，后来母亲再次离婚，他又改随母亲的姓。对他来说，家永远都不是一个安身立足之处。

自由的体验是我们从未经历过的冒险，我们不知道这场冒险最终的结果将是如何，是好是坏。我们只能不断前进，我们将在哪里着陆呢？这一切都是未知的，我们害怕未知的未来，就好像抹黑过河一样，不知道水深水浅，不知道水底有什么东西。和自由在一起时，我们感到畏惧，这种畏惧感让我们晕头转向。

这种眩晕感不仅是一种身体上的感受，也是心灵的感受，有时它可能是愉快和刺激的，例如当一个人坐过山车的时候；有时也可能是令人痛苦的，让人感到心慌。这些感受，都是无根感焦虑的表现。丹麦的一位哲学家，克尔凯郭尔说：“在自由成为事实而得到实现之前，焦虑是作为一种潜能存在的自由的现实。”

我们大多数人都经历过，当你辞掉了工作，所有的选择都打开了，你甚至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就像有许多腿的蜈蚣，不知道该用哪条腿。当我和我老公在G7高速上，夜色来临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前面的加油站会有多远，那个时候，我感到窒息，胸闷。

这种令人心慌害怕的焦虑感也会影响我们的判断力，让我们产生退缩，逃避的心态，如果能有一个人，一个制度，一种规范，告诉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那真是太好了，这样我就不用独自面对自由，面对自由带给我的眩晕和害怕了。

不知道大家是不是也有类似的体会？高中文理分科的时候，明明更擅长文科，但却报了理科，你听从了别人的建议，理科选择多，好找工作，但对于你来说，那么多的选择，你都不喜欢，工作变成了应付，变成了活下去的工具，你渐渐感到，生活太不自由了，但是最初，又是谁放弃了选择的权力呢？

无根感带来的焦虑，实际就是一种逃避责任的心态。平时我们很难感受到这种焦虑，但当我们面对一些重大选择的时候，我们不得不的面对它。

五．无根感带来的焦虑：逃避责任

对于“无根感”带来的焦虑，我们的反应与面对其他焦虑时类似，想要逃避。逃避焦虑的感受，逃避虚无缥缈的未来。从这里我们就可以更深的理解，现代人为什么总觉得生活有这么多局限，越多的压力带来越多的焦虑。现实中我们需要承担太多的责任。对工作负责，对父母负责，对孩子负责，对外在的很多很多负责。这些事情我们尽心尽力，周到无比，鞠躬尽瘁。而唯一忽略的就是，我们如何去照顾自己的情绪，满足自己的需求。很多人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外在的责任框住了我们的内心，规范了我们的行为，很直接地告诉我们，你需要好好工作，你需要照顾父母，你需要有一个孩子，你需要得到社会的认可。这些框架使得我们马不停蹄地向前追赶，稍有怠慢就会被别人对我们的评价和内心的自责感所淹没。

努力的奔跑换来的，其实是我们可以安全地待在自己赖以生存的环境中。努力维持自己熟悉的环境，获得社会认可，获得别人认可取代了我们自己内心的需求，变成了我们的人生目标。

心理学和哲学都讨论过“逃避自由”这个概念。尤其在临床上，很多个案都表现出对自由的渴望，但同时却责怪，回避自由。我们每时每刻都在选择，当选择被赋予了更多责任的时候，我们就会感到压力，感到困难，有时甚至可能会被压垮。

六．学习承担责任实际上是选择正视自己的内心

当我们想让自己更完美时，就放弃了其他更多的可能性，面对自由带来的挑战，有时我们感到难以应对和承担，所以干脆也放弃了自由的机会。当我们没有出生时，我们被照料的很舒服，被喂养照顾9个月，一切都是安全的，而当我们出生后就不得不去肚子应对这个世界。

有时候人们会抱怨父母，谁让你们生我来着，你们让我来到这个世界有跟我商量吗？ 想想也是，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毫无准备地就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这个环境是安全的吗？我要自己学习和成长，我要经历挫折，面对未知的恐惧和焦虑，那种内心的委屈和愤怒是无法处理的。但人本主义的视角是，尽管我们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征求我们的同意，我们也必须要去应对。在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是一件美好的礼物，重要的不是我们纠结我们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而是如何度过那些焦虑和恐慌，如何迎接那些美妙和神奇的感受，生命是一个奇迹。所以我们也会说，我们每一个人天生就是赢家，是几万个精子竞争的结果。这样的解释就更多了些主动的和积极的一面。有人说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带着使命的，可以有机会去做出改变。

如今许多来访者更多要应对的问题不是被压抑的需求，而是如何面对“自由”。在心理咨询的过程中，我发现越来越多的来访者在寻求治疗时的表达是含糊的、不明确的。来访者不再有“必须”要做的事，也没有外在力量去要求他“应该”要做什么。他们要应对的是选择，选择自己想要做什么。大家还记得上节课我们提到的欧文亚隆吗？他在《存在主义心理治疗》一书中也提到了这个问题，他说：“病人不能定义问题本身就是一个问题，病人抱怨生活缺少了什么，或者切断了与感受之间的联系，没有激情，感觉漂浮不定。‘痊愈’这个词已经被剔除出了治疗词汇；相反，治疗师会说病人的‘成长’或者‘进步’。既然治疗目标是不确定的，治疗的终点相应也是模糊的，治疗常常会漫无目的地持续很多年。”

下节课我会主要跟大家介绍一下在咨询过程中，为了拒绝承担责任人们会有哪些行为表现，你可以对照一下自己的行为和经历，思考一下这些行为和情绪是由什么引起的。成长是我们终身的课题，希望大家都可以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好，谢谢大家。今天这节课的作业是：哪些是（可以）带给你恐慌的体验？生活里你最想逃避的责任是什么？好，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