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上有个词叫：强迫性重复（为什么我们总在重复痛苦）
年后的第一次见面，枫情绪上显得有些亢奋。
我隐约感觉到，也许是她春节假期发生了什么。
果然，枫带着愤怒与委屈告诉我：
“今年除夕的剩菜，终于让我看清自己心里烂掉的那块肉。”
她那红红的眼眶，嘴角用力绷紧忍住不哭的样子，是比哭出来更大的悲伤。
因为，一直努力摆脱自卑的她突然意识到：
父亲一直以来对待她的方式，在不断强化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垃圾”的信念。
菲奥娜·默登在《镜映思维》中指出：
父母作为孩子最初的镜映对象，对孩子自我认知的形成和塑造有着深远的影响。
而总觉得自己“不够好”的枫，也终于在这次过年的饭桌上，读懂了童年创伤延续至今的强迫性重复。
01
父母怎么对待孩子
决定了孩子怎么看待自己
在枫的描述下，时间倒回到过年的那几天。
本来计划带全家回自己老家过年的枫，因为娃年前流感发烧，打算调整安排。
一是怕病到时好不了，二也怕传染给父母，就想和父母商量还是不回去了。
接电话的是父亲，听到她的打算，立马劝说：“离过年还有几天，娃娃那时候肯定能好”，还专门补了句“为了过年你们回来，我特地准备了好多菜”。
这个“特地准备”，勾起了枫回家的愿望。
除夕那晚，枫带着老公和病愈的娃挤进了团圆饭的热闹里。
不适感从年初二开始。
那天中午，哥哥陪嫂子回娘家后，枫一家继续留下来陪父母。
可这一顿饭，父亲只把除夕的剩菜热了热，说要把剩菜消灭掉。
枫知道父亲一贯节省，可老公和孩子并没有吃剩菜的习惯，所以他们都没怎么吃。
下午她借口带孩子出去玩不回家吃，父亲却反复地说家里还有不少剩菜，回家吃省事多了。
情绪达到顶峰是在初三这天。
枫以开玩笑的方式，让父亲把年前说的特地准备好的菜拿出来给孩子尝尝，娃很期待。
结果午饭时，她发现，父亲就新炒了一道芹菜肉丝，其他的还是初一的剩菜。
反复回锅的菜糊在盘里，枫的食欲全无，老公和孩子也只碰了新炒的芹菜肉丝。
而父亲还不停地和她说：“你们明天就走了，抓紧把剩菜吃了。”
说到这，枫停下来问我：
“刘老师，我不知道你听到是什么感觉。但听到我爸一直让我吃剩菜，我就觉得他把我当垃圾，这种感觉糟透了。”
“可能因为做了咨询，那天我没再忍了。直接跟他说‘我过年好不容易带着全家回来，你却让我们吃几天剩菜。换成是我哥在家，你会让他吃剩菜吗？’”
说着说着，枫的眼泪开始决堤，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簌簌滚落。
我回应道：“换做是我，心里也不好受，吃的是剩菜，感受的是不被爱，被敷衍、不被重视。”
镜映在自体心理学中，是指养育者对孩子的正向反应，能反映给孩子自体价值的感受，并逐渐灌输内在的自体尊重。
这种反应能够帮助孩子发展并维持自尊和自我肯定的抱负。
即我们常说的：父母怎么对待孩子，决定了孩子怎么看待自己。
对枫来说，那些年复一年糊在盘里的剩菜，就像一面打碎的镜子。
照得她总觉得是自己哪里脏了、馊了，才配不上特地准备的、热气腾腾的新鲜饭菜。
02
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你值得被好好地对待
自枫记事起，父母经常为钱争吵。
所以，就算很羡慕别的小朋友有漂亮裙子、好看的娃娃，她也从不敢开口向父母讨要。
到了上小学，每次老师要求买些学习工具，枫和父亲说时，他都会很生气或不耐烦。
枫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已经很懂事了。
我问枫：“当时你一定很煎熬吧？”
枫：“当时的感受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小学时每天时间都过得很慢。我既不想回家也怕去学校。”
我：“为什么呢？”
枫：“不知道。但我记得有次自然老师要求带苹果，课上了解苹果的结构。我回家说了，我爸那次倒没发火，可他像没听到一样。快上学时，我没办法，只好小心地再跟他说要带苹果……”
枫突然停下来，肩部在抖动，克制片刻后，哽咽道：
“我爸是带我去水果摊了，直接从摊主扔在一边的烂苹果堆里拿出一个，让我带到学校去。
那天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用责怪的口气说：‘你这个苹果烂了，你没发现吗？’
全班同学大笑，我当时只想钻进地缝里……”
我回应道：“我好想时光倒回，抱抱那时的你，告诉你，亲爱的，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你值得被好好地尊重和对待。”
枫说：“在我心里，我一直觉得自己像那个被扔在一边的烂苹果一样，是个垃圾。”
家，是孩子的庇护所，是温暖和支持的源泉。
然而，由于父亲内在的匮乏，金钱上过度限制，枫感受到更多的是无助、委屈和不知所措，时刻要小心是否会遭受无来由的惩罚。
对她来说，家反而是比外界更不安全的地方。
当一个人的行为总是被批评、指责，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满足父母的要求时，Ta可能会开始质疑自身的价值和能力，进而陷入自我否定的困境。
在咨询中，我不断地告诉枫，当她的需求和观点被忽视或被误解时，要大胆表达出来，让对方明确感受到自己的情绪和需求。
枫也从一开始的害怕怀疑：“我可以说吗，如果对方拒绝我那怎么办？”到开始尝试用轻松的态度去表达自己的想法和需要。
她逐渐发现，原来不是所有的人都和爸爸一样，会对她的合理要求摆脸色，甚至惩罚、羞辱她。
相反，有时哪怕她提出了一些以自我为主的需求时，对方也是愿意包容、接纳的。
枫开始明白，原来她的需求和想法是可以的，是被允许的。
如果提出来对方不高兴，那是对方要解决的问题，不是她，外界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严苛。
力量开始慢慢回到枫的内在。
03
打破童年创伤的强迫性重复
你终会成为你本该成为的那个人
做咨询前，遇到像吃剩饭这样的事，枫是不敢直接和父亲表达“不”的。
要么硬生生逼自己忍下委屈；要么逃避，和父亲能少接触就少接触。
所以在很小时，枫就想离家出走。而大学毕业后，她也真的很少回家。
在咨询室里，通过我们之间的讨论，枫意识到，这种方式并没有让她真正地面对、解决她和爸爸的关系。
所以，在和像领导这样同样权威的角色相处时，她也会用“顺从回避”的模式来防御对对方的恐惧：
枫有很强的工作能力、做事也踏实，可她却很少主动向领导汇报工作。
只因每次要和领导汇报工作前，她都会大脑发闷，心跳加速。
结束后又总会患得患失，反复回想当时的场景，反思自己是不是哪句话没说好，领导是不是听了不满意，然后陷入自责纠结中。
她很想得到重视，可又会因为对领导无来由的紧张而回避，不知不觉就陷入被边缘化的境地，这给她的职业发展带来很大限制。
弗洛伊德认为，一个人如果无法讨论或记住过去的创伤事件，可能会导致他强迫性地重复这些创伤。
父亲很严苛，他对钱的态度也常常被母亲和亲戚诟病。
可害怕父亲的枫，如果听到有亲戚、外人说父亲吝啬、抠门，又会据理力争，不允许他们说爸爸不好。
父母有冲突时，有时明明知道母亲说得有道理，她却总会下意识帮父亲说好话，为他辩解。
直到咨询后枫才渐渐理解，是自己对父亲的忠诚，让她不自觉地维护他的声誉和形象。
当她听到父亲被人说不好时，她觉得很可怜，其实是她对父亲的做法感到羞耻。
枫一直背着父亲的羞耻感在成长。
我引导她去看到实质：“你有没有感觉，很多时候你的感受是和爸爸的感受混在一起的。你维护他，在某种程度也是在维护你自己。”
枫：“对的，我现在意识到。好多次被别人过分对待，我想维护自己，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我总怕对方听了后会受不了，不自觉地就想顾全对方，可其实是对方不顾我的感受。”
我：“所以你对爸爸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内心渴望他能重视你、在意你，可另一方面你又反复体验无法得到的痛苦，甚至还要去护着他。”
枫：“有时听到爸爸说他特地为我做了什么，好像很在意我，但我的感受，却是很糟糕。”
我问：“当爸爸说特地为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枫思考了一会，说：“我好像必须得听他的。比如我本来不想回家吃他烧的饭，可当他说是特地给我烧的，我就立马赶回去了。”
我：“是不是有种被控制感？”
枫：“对，就是这种感觉，我以前搞不清楚。”
我：“你想想，你对领导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感觉。”
枫沉默了片刻，“像。和对我爸一样，我既想让领导重视我，又很怕他，还有隐隐的抗拒。”
强迫性重复会让人们不断将自己置于过去的痛苦中，而人们甚至可能意识不到他们正在重复过去的创伤。
而现在，枫已经意识到爱与控制的区别。
她已经有力量更好地爱自己，活出自己，接受父亲的局限，不再渴望得到对方的认可。
因为，她本来就很好。
这条自我探索之路，枫走得并不容易，但值得骄傲的是，她一直在前行！
你，也可以。
只要你愿意，你终会成为你本该成为的那个人。
作者：心理咨询师刘莎莎
编辑：小西
图源：图虫创意、Unsplash
作者介绍
刘莎莎老师是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注册心理咨询师，中国心理学会会员，从业时间超8年，服务时长超11000+小时。
她擅长通过经典精神分析、自体心理学和意向对话疗法，帮助来访者解决抑郁、焦虑、羞耻感、无价值感、情绪失控/冲动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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