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预防抑郁症复发，心理治疗比药物更有效？
作者：侯吉亮
来源：微信公众号：侯吉亮（ID：psychotherapist-hou）
抑郁症的难点之一是预防复发，就和减肥的难点是“复胖”一样。有研究表明：
1.对于经历过1次抑郁发作的人，约50%的患者可能会复发。
2.对于有2次抑郁发作的人，约70%的患者可能会再次复发。
3.对于经历了3次或更多抑郁发作的患者，复发的风险高达90%以上。
正因如此，我在医院为住院病人做心理治疗时，很少看到抑郁患者是第一次住院的，大部分都是住院部的“常客”。在预防抑郁复发方面，众多研究表明，心理治疗比药物治疗更有效。这是什么原因呢？
01
心理治疗比药物在预防复发上更有效
关于心理治疗和药物治疗对抑郁症复发预防效果的研究，有大量学术论文和文献支持：
心理治疗（主要是认知行为治疗，即CBT）的长期效果，优于单纯药物治疗，尤其是在预防复发方面。
以下是几项具有代表性的研究和文献（为了方便大家理解，我尽量避免用专业词汇；感兴趣的同学可以看详细的文献）：
1. Hollon et al. (2005)
这项研究对比了CBT（认知行为治疗）与抗抑郁药物在抑郁症复发方面的效果。
研究发现，CBT不仅在治疗期内对抑郁症有效，而且其效果在治疗结束后能持续较长时间，患者的复发率明显低于仅接受药物治疗的患者。
文献：Hollon, S. D., DeRubeis, R. J., Shelton, R. C., et al. (2005). Cognitive Therapy and Medication in the Treatment of Moderate to Severe Depression. Archives of General Psychiatry, 62(4), 417-422.
2. DeRubeis et al. (2008)
这项研究再次证实了CBT在抑郁症复发预防方面的优势。研究结果显示，在长期随访中，接受CBT的患者复发率，低于仅接受药物治疗的患者，即使CBT治疗早已结束。
CBT能够帮助患者改变负面的认知模式，从而在治疗结束后继续产生积极的效果。
文献: DeRubeis, R. J., Hollon, S. D., Amsterdam, J. D., et al. (2008). Cognitive Therapy vs Medications in the Treatment of Moderate to Severe Depression. Archives of General Psychiatry, 65(4), 449-460.
3. Cuijpers et al. (2013)
这篇综述性文章通过分析大量随机对照试验，评估了CBT和药物治疗对抑郁症的短期和长期效果。
文章总结认为，CBT不仅在急性期有效，其长期效果在防止复发上表现得尤为突出。相比之下，单独依靠药物治疗的患者在停药后复发的风险较高。
文献: Cuijpers, P., Karyotaki, E., Weitz, E., et al. (2013). The effects of psychotherapies for major depression in adults on remission, recovery and improvement: a meta-analysis. Journal of Affective Disorders, 159, 118-126.
4. Vittengl et al. (2007)
这项研究表明，CBT不仅在治疗期间有效，且其效果在治疗结束后能长期持续。
研究表明，接受CBT治疗的患者，即使在不接受继续治疗的情况下，复发率也低于药物治疗患者，尤其是在停止药物后复发风险更高的情况下。
文献: Vittengl, J. R., Clark, L. A., Dunn, T. W., et al. (2007). Reducing relapse and recurrence in unipolar depression: A comparative meta-analysis of cognitive-behavioral therapy's effects. Journal of Consulting and Clinical Psychology, 75(3), 475-488.
5. Segal et al. (2010)
该研究探讨了基于正念的认知治疗（MBCT）与药物治疗在抑郁复发方面的效果，发现MBCT与CBT类似，能够帮助患者长期预防抑郁复发。
对于那些通过药物缓解症状的患者，MBCT可以有效降低药物停止后的复发风险，这进一步支持心理治疗的长期优势。
文献: Segal, Z. V., Bieling, P., Young, T., et al. (2010). Antidepressant monotherapy vs sequential pharmacotherapy and mindfulness-based cognitive therapy, or placebo, for relapse prophylaxis in recurrent depression. Archives of General Psychiatry, 67(12), 1256-1264.
结论：
上述文献表明，心理治疗在预防抑郁症复发方面的效果优于单纯的药物治疗。
心理治疗不仅能够有效缓解症状，还能帮助患者在治疗后学会应对负性思维和情绪波动的策略，长期保持心理健康。
相对而言，药物治疗虽能有效减轻急性期症状，但停药后复发风险较高。
02
心理治疗能够改变负性认知
为什么在预防抑郁复发方面，心理治疗比药物治疗更有效呢？
核心原因是：心理治疗（主要是认知行为治疗）能够改变人们的负性认知，而负性认知的再激活是抑郁复发的主要原因。
抑郁患者常见的负性认知，主要有三类，它们主要围绕对自我、世界和未来的消极看法（又称“认知三角”）。
1. 关于自我的负性认知
自我贬低：认为自己无价值、无能、无力，甚至认为自己是“失败者”或“无用的人”。
自我批评：过分苛责自己，对自己的一切错误或不足感到极度失望或羞愧。
自我怀疑：常常怀疑自己的能力和判断力，觉得自己无法胜任任何事情。
过度归责：倾向于把负面的事情全部归咎于自己，认为自己是所有问题的根源。
2. 关于世界的负性认知
外部环境的负面评价：常常觉得外部世界充满了不公、压力、敌意和冷漠，认为别人不理解、不关心或不接受自己。
人际关系的负面看法：容易觉得自己在人际关系中是被忽视、拒绝或被排斥的，甚至认为他人故意伤害或针对自己。
无助感：觉得自己无法控制周围的环境或情境，觉得生活中的各种挑战或问题无法解决。
3. 关于未来的负性认知
悲观预期：对未来持悲观态度，觉得未来不会有任何积极变化，问题不会得到改善，甚至可能会变得更糟。
无希望感：常常认为自己无法摆脱当前的困境，对未来毫无希望，觉得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
灾难化思维：认为未来会发生最坏的事情，并且自己无力应对这些负面的结果。
这些负性认知模式是抑郁患者情绪低落和行为退缩的核心原因，心理治疗正是通过识别、探讨和改变这些负性认知，帮助患者改善情绪和恢复功能的有效方式。
03
例外：这些情况下服药也很重要……
当然，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关于抑郁症的治疗，虽然很多研究支持心理治疗的长期效果，但也有一些研究显示，在某些情况下，药物治疗可能在复发预防方面更有效。
1. Bockting et al. (2008)
该研究比较了CBT和抗抑郁药物的效果，发现对于多次复发的抑郁症患者，维持药物治疗能显著降低复发率，而CBT的效果在这些患者中不如药物治疗明显。
药物能够提供持续的生理稳定性，防止症状的再次出现。
文献: Bockting, C. L., Spinhoven, P., Wouters, L. F., et al. (2008). Long-term effects of preventive cognitive therapy in recurrent depression: A 5.5-year follow-up study. Journal of Clinical Psychiatry, 69(7), 1130-1138.
2. Fava et al. (2004)
这项研究特别强调了药物治疗对重度抑郁症患者的复发预防作用。
研究发现，对于那些重度抑郁患者，抗抑郁药的长期维持使用能够显著降低复发率，而心理治疗的效果在这些患者群体中相对较弱。
该研究建议，对于那些症状严重且多次复发的患者，药物治疗是必要的干预手段。
文献: Fava, G. A., Ruini, C., Rafanelli, C., et al. (2004). Six-year outcome of cognitive behavior therapy for prevention of recurrent depression. American Journal of Psychiatry, 161(10), 1872-1876.
3. Furukawa et al. (2016)
该研究系统评估了心理治疗与药物治疗对抑郁症复发的效果。研究结果显示，对于一些患者，药物治疗在预防复发方面更为有效，尤其是那些经历多次复发或需要快速稳定情绪的患者。
文章还指出，药物治疗能较好地调节大脑中神经递质的失衡，对于一些依赖生理药理调节的抑郁症患者，药物维持是必要的。
文献: Furukawa, T. A., Cipriani, A., Cowen, P. J., et al. (2016). Antidepressant drugs vs. CBT in major depression: A meta-analysis of randomized trials. Journal of Affective Disorders, 190, 21-28.
04
总结：心理治疗和药物的各自优势，以及我的选择
从上面的分析我们看出，在预防抑郁复发方面，大部分情况下，心理治疗优于药物治疗，但一些情况下，药物治疗是更好的选择。
具体情况取决于个体需求和病情的严重程度：
心理治疗的优势：
1.长期效果：心理治疗（如认知行为疗法，CBT）可以帮助患者改变负性思维模式和行为模式，培养应对压力的技巧。研究表明，接受过CBT的患者，即使在治疗结束后，也能长期保持疗效，从而降低复发风险。
2.自我管理：通过心理治疗，患者可以学会识别和处理导致抑郁的触发因素，培养更强的情绪调节能力。这些技能在治疗结束后也能继续发挥作用。
3.减少依赖性：心理治疗帮助患者建立长期的心理健康策略，减少了对药物的依赖，尤其适合那些不愿长期服用药物的人。
4.处理根源：心理治疗往往能够深入挖掘导致抑郁的深层心理和情感问题，帮助患者从根本上改善情绪问题。
药物治疗的优势：
1.快速见效：对于重度抑郁患者或那些急需缓解症状的人，药物治疗可以在较短时间内缓解抑郁症状，提供情绪上的稳定。
2.应对多次复发：对于有多次复发经历的患者，药物治疗可以有效预防未来复发，特别是当患者存在生物学或遗传风险时。
3.适合无法参与心理治疗的患者：一些患者可能因为多种原因（如地理位置、经济能力、心理治疗的可及性等）难以持续参与心理治疗，药物治疗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更加便利。
对于找到我的抑郁来访者：
1.如果他目前正在重度抑郁中，没法工作或学习，希望能够尽快从痛苦中恢复过来，缩短治疗的时间，那么，我会建议他们找精神科医生，开一些抗抑郁药物。一般而言，治疗效果都会好很多。事实证明，大部分来访不会拒绝这个建议。
2.如果来访首次抑郁发作，或者发作次数不多，特别对于一些青少年抑郁者，他们的抑郁往往因为自己“钻牛角尖”的认知导致的，此时，我会认为根本的改变还是要从认知和行为模式方面进行，这才是助人的根本。
打个比方，心理治疗更注重长期的技能提升和问题解决，用来“治本”；而药物治疗可以更快速、直接地调节情绪，用来“治标”。两者各有优势，不是非此即彼。
如果你的目标是长期保持心理健康，我可能会推荐以心理治疗为主，必要时再结合药物治疗（后者需要找精神科医生评估）。
如果是你，倾向于选择哪种方式？
作者简介：侯吉亮，心理治疗师，清华大学计算机系硕士，执业于私人精神科诊所和京东互联网医院，在北京三甲精神科医院住院部做心理治疗。专注抑郁、双相、焦虑等情绪问题。持续接受CPS督导师李飞医生、美国认知治疗学院Fellow叶丽琼的个人督导。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侯吉亮（ID：psychotherapist-hou）。
原作者名: 侯吉亮
转载来源: 微信公众号：侯吉亮（ID：psychotherapist-hou）
转载原标题: 为什么预防抑郁症复发，心理治疗比药物更有效？
授权说明: 口头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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