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欲望都市的眼泪你可懂
作者：高予清
首发公号：高予清（gaoyuqingxl）
看完《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头很晕，胸口很堵。
从暗黑的影院走出来，身体里涌动着诸多感触，但又难以言述那究竟是什么，千丝万缕，一团乱麻。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这部电影后，有我一样的感受？
一部电影，可以将观影者七荤八素的感受煮成一锅粥，再让观影者忍不住细细回味粥的配方，就是成功的。
这部电影，让我回味了几天。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正如安妮宝贝的文字一样，有时候你觉得故事很碎片，很跳跃，很朦胧，却又让你置身于另一个清晰的世界---哀伤却静谧，阴黑却安宁。
电影是美的，像醉酒后的迷情之美，更有着绝望透顶的凛冽之美。
体验过绝望的人，是痛的，苦的，同时又忍不住沉醉其中，欲罢不能。
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像吸毒者一样，居然对绝望上了瘾。
欲望都市，犬马声色，纸醉金迷，却充满空虚和飘摇。
看似机遇无处不在，梦想唾手可得，欲念轻易填补，背后却是步步惊心。
每个人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每个人都死盯着自己的欲念，却又分不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一不小心，掉入欲念的沼泽地，混沌着，挣扎着，撕裂着，绝望着……
总以为抓住了自己救命稻草，却越陷越深。
绯闻不断的校花林慧，自大学时便与两个男人共舞，竟舞了一生。
怀上了男神姜紫成的孩子，林慧选择嫁给了长期对她跪舔的“老实人”唐亦杰，因为姜紫成走了。
虽然失去了爱情，女神大概以为至少从此会过上踏实安稳的日子，却未曾想过曾跪舔她的老实人，内心住着暴戾的魔障。
唐亦杰并不真的爱她，他只是想得到她，就如同有些长期拮据的女人渴望得到爱马仕包一样。
林慧欠下的情债，他都记在心里，只待婚后加倍拿回。
婚前，他迷恋林慧的风情万种，婚后，他对之恨之入骨。
他将她的魅狠狠摧毁，恶语羞辱，拳打脚踢，撞墙摔地，打得她满身伤疤。
后来，唐亦杰将鲜血淋漓的林慧送进了精神病院，说她又犯病自残。
没有人怀疑林慧刚刚惨遭家暴，她被关了起来，真的成了“疯女人”。
好在男神姜紫成回来了，林慧才得以出院。
姜紫成对林慧是有感情的，但爱情永远不是他人生诉求。
比起财富，爱情于他，不过是人生的调味剂。
姜紫成成为金钱的主人，也成为金钱的奴隶，他身边一切的存在，都被他巧妙地赋予了功能，都是为赚钱而存在的功能，包括他的爱情。
让他心动过的连阿云，成为他贿赂官员的美丽工具；让他一直有感情的林慧，成为他与唐亦杰官商勾结的桥梁。
影迷都说姜紫成是渣男，他辜负了林慧，也辜负了连阿云。
“渣男”之所以会辜负，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爱的能力，更没有建立亲密关系的能力。
姜紫成需要赋予爱情现实价值，需要物化他的女人，对他来说，这样关系才安全，才能持久。
他根本不相信爱的存在，即使心中有些情谊，他也不愿看清，他需要模糊。
他心中有一个黑洞，深不见底，任何女人掉进去，都是死路一条。林慧和连阿云都没能幸免。
林慧认清了姜紫成的情爱规则，所以不轻易越界。而连阿云总以为可以得到他。
姜紫成和连阿云共同打拼，男人只想要财富，而女人只想要男人。二人目标已然不同，关系终有崩裂的一天。
为了博得爱人欢心，连阿云一直隐忍，保持忠诚，她不但照顾好了姜紫成，还把姜紫成的情人林慧和他们的私生女小诺照顾得很好。
直到有一天，唐亦杰为了报复姜紫成给他戴绿帽子，强奸她的时候，连阿云愤怒了。
只这一次愤怒，姜紫成便要她回台湾。他对她一点耐心都没有，还把她推下了车，那一推，她流掉了腹中的孩子。
连阿云的世界只有姜紫成，失去他，她的生命力也就枯竭了。
自此，她行为怪异，歇斯底里，一次次激怒姜紫成。
连阿云带走了姜紫成所有非法勾当证据的硬盘资料，而姜紫成让林慧去找连阿云。一方面他信任林慧，另一方面他可能以为，这两个女人关系一直不错，适合劝说。他把女人之间相处的方式想得太简单了，他无法体会连阿云有多恨林慧。
连阿云把失去姜紫成的恨都投注到林慧身上，恨到要与她同归于尽，她疯狂抢夺方向盘，却把她自己害死了。
林慧出于自卫，情急之下，将剪刀刺向她，连阿云更猛烈地抢夺方向盘，导致车祸发生，剪刀撞穿她的身体。
姜紫成赶到的时候，听了听连阿云的心脏，拔出了剪刀，那时还有鲜血冒出来。
他知道，她还没死透，但他已没有选择。细心的观众，会看出，姜紫成把连阿云活活烧死了。
（电影中有满身燃火的连阿云站起来喊叫的镜头，后来被剪辑掉了。）
看着被火光覆盖的连阿云，林慧身体颤抖，姜紫成落下了眼泪，而突然冒出来的唐亦杰，面露喜色，他幸灾乐祸。
接着，最为讽刺的是，因为又一个秘密，三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这三个人的关系一直诡异地平衡着。
唐亦杰老婆被姜紫成睡，但他的官又是姜紫成给的，他只能选择沉默，保持关系和谐。
林慧受暴于婚姻，而婚姻之外的情爱，除了金钱补偿以及偶尔的相聚外，姜紫成给不了更多，没有一处有安全感，就两个都要。
姜紫成需要唐亦杰，也需要林慧，唐亦杰成为他房地产项目拿地的通道，林慧成为他稳定唐亦杰的纽带。
这三人各取所需，因为都拎得清，关系虽诡异，竟也能平衡。
（连阿云后来因为玩不下去这种游戏规则，导致惨死。）
那么，这三人养育了怎样的下一代呢？
小诺，生父是富商姜紫成，养父是高官唐亦杰，母亲林慧有能力擅交际。
小诺在钱罐子里长大，该是无忧无虑的，所以她生成了乖乖女，一脸的清纯。
但，那只是表面，而已。
乖巧清纯的美丽女孩，深夜装扮成连阿云，谋杀了养父唐亦杰。
唐亦杰要挟姜紫成和林慧，让她动了杀念，孩子对亲生父母的爱，是可以不顾一切的。
同时，她要为林慧和连阿云报仇。唐亦杰暴打林慧的时候，她在旁边看着；唐亦杰强奸连阿云的时候，她在门外看着。
生父缺席，养父暴戾，母亲深受家暴之苦，无暇顾及其他，让小诺的童年充满阴暗，唯有连阿云真心待过她，给过她一丝光亮。
从未得到过爱的人，常常会用一生回报给过TA唯一温暖的人。
连阿云的仇，也是小诺的仇。
她报了仇，然后，竟然爱上了调查该命案的年轻警官杨家栋。
杨家栋遇到重重险阻，依旧不顾一切彻查案情，只为挖出父亲当年受伤的真正原因，也为证明给父亲看。
两个年轻人，面对原生家庭的罪与未完结事件，都无法活出自我，也无法拥有幸福。
小诺和杨家栋相互吸引，但他们都为自己的执着，轻易地放弃了爱情。
娄烨镜头下欲望都市的爱情，如此轻薄，除了连阿云，谁都不太把爱情当回事，谁都可以轻易放弃。
而唯一痴迷爱情的连阿云，也不是一个真正懂爱的人。她充满嫉恨，陷入执念，迷失自我，无非想要争夺一个人。
其实，真正爱上一个人，是接近无条件的爱。即使不能拥有TA，也会愿TA幸福，只要TA安然存在于这个世界，就会感到幸福。
大多数人都无法做到无条件去爱一个人，毕竟那么多人连爱自己都做不到。
连阿云更是无法懂得爱情的模样，因为她连自己都丢了。
这部电影基调阴郁，如同一杯espresso，又黑又苦，但会回甘无穷。
娄烨的拍摄手法，让整个空间，整座城市，整个故事都变得魔性。
晃动的镜头，混乱的切换，时空变换的剧情，仿佛醉酒走路，如梦如幻，亦真亦假。
酒醒之后，才发现，犬马声色，纸醉金迷，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空。
官场得意的唐亦杰被养女小诺谋杀，林慧自首后装疯自杀，姜紫成重伤后被捕，众罪并罚判处死刑，小诺被心上人查出真相，锒铛入狱，杨家栋改行做了私家侦探，不得不替女人们侦查家中老公是否出轨……
每个人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却又都是迷失的。
所有人都像得了空心病，都想填满心中的空，所以，他们都在努力向外求，殊不知，心中的空洞，需要的是接纳或者愈合，而不是找东西硬填。
他们最该需要的不是钱、权、情或证明，而是靠谱的心理咨询师。
无人逃脱劫难的结局，让人感到，娄烨想暗示的，不只是大家都病了，而是整个都市都病了。
这在开场白的航拍镜头中，已经有所表达，高楼林立与破碎不堪的城中村贴合在一起，极为魔幻，像是健康的人身上，裸露着一个伤口。
看似电影在讲一个很极端的故事，但其实很多人都能从中看到自己或者身边人的影子，也能看到如今欲望都市的情爱之殇。
只谈情，哪有功夫；
只谈利益，又太无趣，还缺乏保障；
不如搅合在一起，工作情爱两不误。
所以，职场有职场的潜规则，行业有行业的秘密。
情爱的关系与利益的关系，就这样被贪婪又务实的都市人巧妙地整合在一起。
有多少男人因为从未被母亲好好爱过，而不能很好地爱女人？
有多少女人以为能从男人身上找到安全感，却不想那是一个死亡之谷？
有多少孩子，表面乖巧内心叛逆？
还有多少孩子，要赴汤蹈火去还原生家庭欠下的债……
城市迅猛发展，人会得到很多，也会失去很多。
电影是阴郁的，但当你看懂它，从中体悟其中的绝望，便可能会愿意接受生活中的不可得。
如果你愿意戒掉绝望的瘾，你也会放下很多执念。
就像电影里香港私家侦探老A所说，会过去，被忘记。
娄烨特地找来陈冠希扮演老A，无非是想进一步表达“会过去，被忘记。”
而更为讽刺的事，这部电影在审查时，被要求删减后，陈冠希的脸，只剩下三秒钟。
如果不是特地看演员介绍，恐怕没几个人能看出陈冠希出现在这部电影里。
曾经红极一时的明星，扮演这么一个小角色，就这样轻易地被剪掉了……
一切皆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果可以，短短人生，尽量找到属于我们的真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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